“如果你想要的是减刑,我可以帮你争取,”江诺“啪”一声放下了保温杯,“但如果是想借此让我放你一马的话,免谈。”苏演的干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事,到时候能让我去参加我闺女的婚礼就行。”“好说,你——”“老江,”苏演直接打断了他,“你信我么?”“……”过了几分钟,也或许是几秒,江诺才给出了答案,“如果你在二十年前问我这话,我会说我信。”苏演似乎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没有扩散到眼底,“我在国的时候为了找到证据尝试了各种方法,包括联系他们的人……我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好,我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人,更让我惊喜的是,他也对现在的詹决不满。”江诺心下一惊:“你知道是詹决?!为什么不早说?”“……”苏演却再次转了话题,“——我能信你么,江诺?”江诺愣住。☆、浮沉(十五)当盛景得知江诺中枪并匆匆赶到医院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他心情特别好地把一罐脑白金塞到大堆水果花篮中间,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来,笑着说:“沈顾问还睡着呢,我替他请个假。”江诺看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来气,因此也没有来得及多想:“干什么去了打你电话都不接?!我看你这个刑侦队长别干了得了,省的哪天让你去抓连环杀人犯都找不着人!”“这不是怕和省厅的人撞上嘛,”盛景无所谓地笑笑,“昭宇把事情都和我说了,苏演身份那么敏感,省厅肯定得来人,到时候您接受调查,我总不能往旁边一站吧?”“……出息了,”江诺哼了一声,又问,“这事你怎么看?”“高厅没看出来不代表我也没。”盛景随时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毫不见外地拿了个苹果,“以苏演的枪法您根本等不到救护车——他是故意打偏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因为市局有鬼。”江诺想问你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哦你是说——”“我联系上的那个人叫郑卓晨,好像是你们副局长。”苏演径自说了下去,没注意到江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原来觉得詹旭做的太过火,就帮助詹决策划了詹旭的车祸,但后来他又发现詹决比他老子更狠,再加上那时你们好像审出来了一个重要……怎么了老江?”江诺仰头灌了一口水,冲他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他打算趁那个时候除掉詹决,当时我觉得不太稳妥,还提醒他别这么早暴露自己……他却一点也不担心,说有人给他打掩护……现在看来,他显然被人卖了。”“——你们市局有鬼,江诺。”江诺觉得自己这个人都跟着他这句话悬在了半空,四周都是一片虚无。他好像看到那些几十年的老同事脸上戴着面具,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可疑。——但也不一定是他们。只要有权限拿到市局信息的都有可能,刑侦队、缉毒队、技侦、甚至是省厅……他问:“你为什么会觉得出事了?”他问的是“为什么”而不是“怎么”,这种时候,“怎么”往往会给人一种“的确如此”的暗示——苏演兴许还不知道郑卓晨已经死了。苏演没注意到江诺话里的隐瞒,只是皱了皱眉,“我联系不上他了,江诺,”他抬起眼,说话缓慢又没有起伏,“我可以信你吗?”……阳光透过窗纱缓缓泻进屋里,像是怕惊扰这片空间的宁静一般。这天是冬季难得的一个晌晴天,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光晕,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严苛的冬日似乎就要过去了。屋里还残存着主人留下来的气息,烟草味淡淡的却极富有侵略性,几乎充斥了每一个角落,让人能轻而易举想象出屋主在这里生活的场景。沈沛半躺在床上,身体上的酸痛感还没有过去,他却没有理会,只顾着死死盯着面前的手机。终于,那边再次来了信息:【是苏演吧?】苏演回国只通知了江诺和苏澄涵,而苏澄涵也只给刑侦队里几个群发了这条消息,按理说詹决是不知道的——可是内鬼的存在打破了所有“按理说”。沈沛眼神微微一动,旋即回过去:【江暄在哪儿?】这次那边倒回复得挺快,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问题一般:【你猜。】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宋体字,却明白无误地透出了对方的嚣张和有恃无恐。沈沛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幽深。他想,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早在跟着詹旭回国之前,詹决就已经在布局了。童年的丧母之痛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转变成了滔天的恨意,驱使他一门心思想要干掉自己老爹。而詹旭显然也不是个善茬,父子反目再正常不过。……怪不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父子俩闹得很僵,具体原因又没人说的上来,只能归结到“肯定詹决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詹旭老爷子苦于后继无人”。沈沛其实很想问问,当初詹旭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也要杀掉自己的妻子周敏,以至于同时惹怒了詹决和苏演两个人。好几次他手指离发送键只差了几毫米,却又被他克制住了冲动。就算詹决愿意说,问出来了又怎么样呢?杀妻的案子见的多了,沈沛想都不用想就能扯出来一大堆理由:感情不合一方不同意离婚,夫妻吵架一时热血上头,出轨被另一方撞见,再或者干脆就是想要继承对方的遗产……而放到詹旭这里,最大的可能便是周敏无意发现了詹旭的非法勾当,詹旭稳妥起见选择了杀人灭口。——托苏演的福,两人的动机都在这了,可是然后呢?☆、浮沉(十六)“……他说他那里还留着老郑的几封电邮,老郑指认了犯罪组织的老板就是詹决,策划詹旭车祸的也是他——去,给我倒杯水。”江诺似乎被枪伤激出来了隐性懒癌,颐指气使也干得理直气壮,直到任劳任怨的孙昭宇把保温杯递到他手里,他抿了口才接着说,“我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就不能跟人家学着点?一个个本事不高架子倒不小,懂不懂尊重领导?”盛景立刻:“他离饮水机最近。”苏澄涵紧跟上:“我爸出事我也算个涉案人员,这个时候再献殷勤就是贿赂您了。”王瑞川低着头专心致志和女朋友发微信,没说话。江诺:“……”孙昭宇默默偏过头,一脸惨不忍睹。果然,下一刻江诺的怒气就冲着一个人去了:“王瑞川!上班时间还在这谈情说爱!奖金不想要了是不是?!”王瑞川反应也是奇快,从被点名那一刻起,他麻利地发了条待会再聊,顺带两个gif表情包,然后退回桌面、锁屏、收手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两秒钟,江诺那句“谈情说爱”话音还没落,就见他露出了和刚刚孙昭宇别无二致的表情。“上班期间谈情说爱的明明是老大。”王瑞川小声嘟囔。盛景敏感地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他怀里抱着一盒拆了一半的脑白金,两条长腿有些委屈地弯了起来,偏偏人还看上去春风得意精神倍棒,就好像一只乱开屏的花孔雀来给脑白金做广告,喜感十足。但是王瑞川不敢笑:“没没我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组织……”突然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检讨,盛景瞥了眼来电显示,果断抛弃拆了半天的脑白金以及惶恐不安的王瑞川,在一干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施施然接了电话:“醒了?冰箱里有粥,你去温温吧……哦没什么大事,你歇着就行……”“……”江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在跟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