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后有随从撑了伞,那伞是棕黄色的,太子脸色隐入其中,逐渐变成阴郁,他的视线从赵慎脸上移开,直接又明显的落在了赵宁的脸上,她明玉一般的脸靠着赵慎那么近,像可怜的兔子寻求一丝庇佑。她啊,总是傻。上辈子就该早点求他的庇佑。现如今同样是傻,一个区区侯府四公子,能给她怎样的前程?呵呵,太子笑了两声,嗓音低沉的要命,“赵五姑娘胆子很小啊。”赵宁愣在那里,她竟然忘记了给太子与朱明辰请安了!在她的认知当中,赵慎就是真龙天子,她站在天子身侧,还需要给谁伏首?但,眼下还不是幽居傲物,顾影怡颜的时候。“给太子和三殿下请安。”赵宁盈盈一福,但一只玉白的手依旧抓着赵慎的衣裳。朱明辰见小姑娘长的精致,小模样又乖巧的不像话,遂逗了几句,“表妹,方才喊你,你是没听见?还是有意躲闪”这让人怎么回答呢?对,她就是有意躲避!赵宁上辈子孤立无援,一切都靠她自己。可能人总是容易被惯坏的,她又往赵慎身侧一挪,索性就不说话了,一副吓傻的样子,对朱明辰不理不睬。赵翼可能容不得自家妹妹这般可怜,岔开了话题,“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太子,三殿下,你二人且随我先去避避雨吧。”朱浩天也道了一句,“两位堂兄,小五妹妹胆子的确是小,咱们还是别打趣她了。”太子不知因何,面色突变,他应了一声,“嗯,也好。”之后转身便走,没有顾及身侧的朱明辰。朱明辰有些诧异于太子的变化。他记得太子此前甚是温和,是个喜好文墨的雅士,说话做事从不会与人难堪。但隐约之中,太子似乎对他有意见,难得今日太子提出要来定北侯府询问一下有关采花贼一事,二人便作伴过来了。赵翼侧身对赵慎交待了一句,“老四,你送小五回吧。”赵宁岂会真的吓成这样她只是觉得连敷衍都觉得多余,不想接触,那便不接触。虚与委蛇也是很累的。赵慎点头,“嗯。”目送着赵翼等人走远了几步,赵宁的臂膀一紧,竟被赵慎硬生生拉着转了一个圈,他修长精壮的臂膀圈着她,将二人置于伞下,半提着她往前走。身后是正淋雨的春竹和夏雪,二人见此光景,也不敢多言一句不妥。四公子做事应该………是有分寸的。姑娘身子骨弱,又不能淋雨………春竹和夏雪都是聪明人,二人默不作声的跟在赵慎与赵宁身后,对眼前的一幕,视而不见。走到岔道口,赵宁感觉到赵慎带着她继续往前,她懵了,那不是去梅园的路。一张茫然的小脸抬了起来,她其实生的很娇气,偏生有时将自己伪装的刀枪不入,但赵慎知道,她也有怕的时候。不过,赵宁今天的表现让赵慎很满意。“看我作何?四哥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小五就急着走了?”少年这话不曾带有半分怨气,可叫赵宁听了,却是十足的压力。四哥这意思,是她利用了他,现在又抛弃了他她哪里敢呢?即便他借给她十颗龙胆,她也不敢这么干呐。可事实是,她已经快十二了,自然不能留宿在兄长院中,她不走,难不成还留下在小住几日?赵宁近日词穷的次数愈发频繁,应对四哥不仅需要胆子,还得腹中有墨才成。她无言为自己开脱,身子随着赵慎的行动而移动,他那么高大,如一座山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只能跟着他往前,没有退路。赵慎将赵宁带入了书房,赵宁这才发现他另一边肩头落了雨,素白色的锦袍沾湿后映出了里面的中衣。夏裳本就薄透,她还能看清中衣上的盘扣。赵慎相貌偏于不食人间烟火的俊美,他脸上被雨打湿,鬓角还有湿发,如此更显得清俊,魅惑。他或许再也不是什么少年,凸出的喉结那样明显,下巴上还有隐约可见的青色胡渣的痕迹,但乍一看还是很光滑。赵慎问她,“字画临摹的怎么样了?”咦莫不成那一堆字画真是让她回去临摹的?这是什么癖好?这一世的赵慎究竟经历过什么?赵宁立在那里,看着赵慎熟练的盏灯,又看着他去支开了菱花纹的窗棂,她在一片茫然中找了一个最为合理的借口,“……四哥的字画气韵浑然天成,妙趣匠心独具,笔墨横姿,我………要领悟精髓,还需一些时日。”赵慎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没有觉得小姑娘在敷衍他,“不懂的地方就过来问我。”赵宁发现,几位兄长俱很‘慈爱’,或许四哥的慈爱方式与其他两位哥哥不太一样,她应道:“………嗯,我知道了,四哥。”他肯定是为了自己好,大约是觉得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时辰还早,但外面风雨交加,屋内已然昏暗,灯盏里的火苗如豆,一阵疾风吹进来,火光会忽闪几下。赵宁杵在原地,着实不知所措。四哥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告诉她?帝王的心,她哪能猜的出来?赵慎落座,铺开了一张簇新的宣德贡笺,沾了雨水的衣袖在纸上留下浅淡的斑驳,他并不嫌弃,拿起毛笔,沾了墨就画了起来。少顷,一副清河小莲跃然纸上,方才沾湿的地方成了湖中波,赵慎落笔,抬起头来,看着小姑娘,道:“拿回去好好临摹。”赵宁实在不擅书画,“四,四哥,我过几日就要去内书堂了。”这个理由太过正当!赵宁以为赵慎会就此罢休,可他竟笑了,那笑容在他唇角逐渐荡开,最终泛到眸子里,“呵呵,你以为你真能当什么珠算先生?”这话什么意思?皇帝与太子都开口了,她还能不去么?赵宁咬了咬唇,她的确很怕赵慎,但不是那种惧怕,多半因着他日后骇人的身份儿敬重他,索性就问了,“四哥,你意思是我不用去?”赵慎起身,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赵宁为之心跳惶恐。真怕被他看出了什么。赵慎道:“你若不想去,那便不去,你若想去………也最好别去。”他说的摸棱两可,赵宁更加茫茫然了,未及她开口,赵慎抬手捋了捋她耳边的碎发,一遍又一遍的,轻柔缓和,“小五别急,很快会知道的。”他都承诺了,赵宁定是不能提出任何质疑。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赵宁开始心急了,她要和赵慎一直真么独处下去?他不说话,她也无话可说。春竹和夏雪回去换衣,新来了一个面生的丫鬟伺候着,赵宁没有看见过她。这丫鬟十四五岁的光景,容貌秀气,打扮清雅,举手投足之间很识大体。她端了一碟子桂花糕过来,赵宁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见她身上的衣料与头上的配饰,一看就是一等丫鬟的标准,赵宁想起来那日在老太君屋里无意间听闻的一事。好像………老太君祖母念及几位兄长年岁大了,名义上给各房指派了丫鬟伺候,其实就是用来开荤的通房。至于收不收下,那就是三位继兄自己的事了。赵宁还是在桃园头一次看见女子,不由得多留意了一眼。“发什么呆?”赵慎的声音冷不丁的传了过来。除了赵宁在之外,那丫鬟也吓了一跳,低垂着眼眸,侍立在一侧,纹丝不动了。赵宁只能说,“没,没什么。”上辈子,赵慎当上皇帝之后,身边也没有宫女伺候,倒是与一个翰林院的年轻大儒走的很近,二人时常秉烛夜谈,或是夜雨对弈,雪下赏梅,宫里还传闻帝王好男色,有龙阳之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