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过去,还是等到正午?”易钧说道:“有令牌在手,倒不必等到正午。”两个人在旷野中并肩前行,雪盗不近不远的跟在後头,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这令牌怎麽用?白天又不见有鬼出来。”“总有用处,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杨丹笑笑:“行了,想不到你这人还挺会卖关子。”“那倒还不及你。”易钧挑起眉梢:“在一归城那条小巷子里头……”杨丹急急打断了他:“那个就不说了。我那时是为了另一件事,不得不如此,你就不要总提起来说了。”易钧爽朗一笑:“我那时态度也很轻慢,你别见怪。”“行了,我们别瞎客套,就快要到地方了。”荒野中什麽标记也没有,杨丹站在雪阴城最常显形地方,踩了几脚底下。他还是头一次在白天到这地方来,心中总有些不大舒坦的感觉。柔碧是个鬼他早就知道,但是总在夜中见他,除了身子凉些,和活生生的人也没有区别。可是白天到此处来,看到这样一片荒草野地,心中那种陡然而生的怪异感觉却是挥之不去。柔碧是个孤魂野鬼,晚上的他再可爱再活色生香,白天的日头底下,他不过是一把枯骨。定魂珠给他……真能起效麽?也许他能再世为人……也许,不过是多延些游荡的时日。他和雪盗又不同。雪盗只是阴体,又少魂魄,毕竟……还是活的。而他却是……已死之人。杨丹每次见他都会想起家中幼弟,差不多的灵秀,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静静是天之骄子,倍受溺宠。而柔碧却是路边一堆枯骨,任人践踏,连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也不知道。心中复杂的感觉怎麽也排遣不去。那个人曾经说……除去这个好出身,你有什麽稀奇?假如他不是父亲和爹爹的孩子,假如他没有那样显赫的出身……假如他……和柔碧一样无依无靠,他会是什麽样子?恐怕连雪盗这样精灵的小家夥他也帮不了,救不了,恐怕要照顾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忙乱,有没有可能练成剑法,象现在这样任性的行走四方?什麽人也不问,和家中也从来不通消息……易钧看他出神,清清嗓子,咳嗽一声。杨丹回过神来,想著前一晚那间鬼妓院的方位,大概是在西南方一带,只不过晚上看到的东西,白天也不能当真。他和易钧简单说说,易钧想了一想:“你有没有那个小鬼的物件?”“有是有的,但是白天却拿不出来。”易钧眼神一闪,杨丹笑笑:“鬼蝇见光就死,白天拿出来也没有用。”“那小鬼会炼鬼蝇?”“我和他第一次是偶然相遇,後来分别时他赠我一匣鬼蝇,倒帮了我的大忙。”易钧点下头:“那就另想他法。”雪盗忽然在後头说:“我……柔碧送了我个结子,兴许……有用。”杨丹接了过来,那一条深红的丝绦所打的丁香结,还缀了几颗珊瑚珠子在底下,丝线已经极旧,看上去微微发著一种熟亮的古铜的光泽杨丹笑笑:“倒正好有。”易钧看了一眼,说:“那就好办。”他把那个结子拿过,手掌平平的压住结子,嘴唇轻轻祝颂,手掌一翻,那结子竟然如一只蝴蝶般翩然飞起,朝著长草深绿之处掠去。三个人紧紧蹑在其後,看那一线深红上下翩飞,在长草丛中隐隐迭迭。飞出约摸三四里地远,远远的翻过一个丘陵,便失去了踪影。雪盗呀了一声,手在地下一撑,身体轻盈如离弦之箭般擦地飞起,直追下去。杨丹他们站在丘陵上的时候,看著雪盗的黑衣一角在长草中翻寻,不多时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直起身来招了招手,杨丹几步纵过去看。地下长草很深,那结子便落在一棵草茎上挂著,轻轻颤动。易钧也走了过来,点头说:“那就是这里了。”雪盗跳了几下,又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要挖地掘尸?”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过手脚都有点抖索。杨丹好气又好笑,虚踢他一脚:“行了,害怕就闪一边儿去,不要你动手。”“那,那不成。”雪盗直直腰,结巴著说:“我……我才不怕,柔碧和我很好的。就……就算怕,我也不能让公子干这麽脏的活计。”杨丹对他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慨。雪盗虽然一直不能见光,但是与死尸鬼魂毕竟不能混为一谈。他有两次犯险都是因为这些鬼魅之类,害怕也是难免。却见他袖子挽一挽,帽子的纱系了系,双手伸出来,指甲尖尖弯曲如钩子般,一下子便抓起两大团泥土。杨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别勉强,我来就好。”雪盗摇头:“不会不会,等回来救了柔碧,我好跟他说,救他的可是我,让他好好感我的情儿。”-----------------------------------------------------------------------------翔10坑已经挖了七八尺深,四尺长三尺阔,然而还是什麽都没有找到杨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已经叫雪盗从坑底上来休息了一次易钧握著那个结子,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阳,一言不发最後还是雪盗忍不住:“易公子,会不会我们弄错了?柔碧他真的在这里吗?”易钧没说话,杨丹把他拉过来擦汗喂水:“你歇著,我下去。”雪盗一拦:“不行,下面又湿又脏的,公子别污了衣裳。”看他一头又扎下坑底去,湿漉漉的泥土不停的向一边抛出来,忽然雪盗细细的抽了口气,杨丹心里一紧,一撩衣摆跳了下去,眼前陡然间一黑,他怕撞著雪盗,向坑壁上撑了一下,轻轻落地:“怎麽了?受伤没有?”“没。”雪盗直起身来,在坑底下他把纱帽摘了去,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因为身上发热也显得有些潮亮,手里拿著个东西,用衣摆擦拭了上头的土,递给杨丹:“摸著个东西。”杨丹目力极好,用手一摸,再看了两眼,几乎要咬牙。原来雪盗挖了半天,竟然挖出了一把断折的扇骨。易钧也跳下来,把那个原来应该是系在扇子底下的结子一亮,三个人同时垮下了脸。“不是?”“不是。”杨丹手一松,那条断的扇骨掉在泥里,连点声响也没有。“那就是找不到了?”易钧点了下头:“是我想的简单了,鬼城里的人既然能控制他走不了,自然另有一套手段。”杨丹拍拍手,把雪盗拉过来,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污:“累了吧?”雪盗话也说不出来,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杨丹身上倒。“把这个吃了。”雪盗乖乖点头,张开嘴把杨丹拿出的丸药吃了。易钧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快了。”杨丹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一下子亮起隐隐青光,一闪一闪的似磷光鬼火一般。然後身周的荒凉忽然变了模样,房舍的影子如烟雾般越来越浓,人影从房屋中走出来,摆摊子的,做买卖的,卖唱插青叶的……只是一眨眼的东西,他们已经置身在鬼城里。隔了两天一夜,柔碧他现在怎麽样了呢?雪盗说:“八成还在那院子里。”杨丹摸摸他的头:“好了,你这半天什麽也没吃,我带你去吃东西,养足力气我们去找柔碧,好不好?”雪盗一双眼异常的可爱:“不是说鬼城的东西不能吃麽?鬼都给人吃毛毛虫和沙子变的东西。”杨丹笑笑:“不会,这一家的东西是可以吃的。”走到街口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店门很窄,门口儿支著一口大锅,里面炖著烂烂的肉,生意说不上很好,可是也绝对不坏。食客自己在升腾的香味儿里眯著眼挑肉,老板拿长筷子给夹出来,把肉剁的碎碎的,再浇拌上一勺儿肉汁儿,用薄饼一卷,用片大蕉叶子托著交给客人。有人就站在边上吃,快意漓淋的又解馋又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