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也有,不过……只算得上是蛇虫小道。你告诉我雪盗的方位,三柱香过後,我们在那里会合。”杨丹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把和雪盗分别的方位告诉他。易钧只是一笑,当著他的面关上了木门。虽然认识时间并不久,杨丹却也知道他不是个会随口乱说的人。银凰令在手心中微微发热,他一声清啸,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庭院之中。旁边有下人在探头探脑,大骇之下跌坐在地,以为白日见鬼。雪盗窝在三块垒起的巨石缝隙里,正掰著面饼向嘴里送,忽然见到天际一片云霞中闪过银光,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眼前白影一闪,杨丹气定神闲的站在石头前面,低头笑说:“不老实找个山洞猫著,跟只小地鼠一样的藏在这里做什麽。”雪盗抹抹嘴边的饼渣,有些难为情的站起来:“我……”“行了。”杨丹伸手摸摸他头:“太阳快落山了,你再在里头屈一会儿,就好了。”西边的山头和云彩已经被夕阳染的尽红,杨丹看那朱红的日头慢慢坠入群山之中,天地莽莽,四野无尽,风声呼啸著掠过长草,一片肃杀。太阳全部落了下去,天幕却显得一下子空了,深蓝如同丝绒,星光一点点的渐次亮起,就象……就象帝都宫中的灯火。很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家中一切是不是安好。杨丹有些出神,平常人说起家中,大概就是几间草房,几件木器,全家人可能都挤在一张床上……自己的家,从小到大没有觉得什麽不同,可是後来离开了,眼界广了,才知道……那样的家,甚至不能叫做一个家。那是一座宫殿。不过,家中各人之间的亲情暖意,绝不比寻常人家稍减。爹爹他……怎麽样了呢?雪盗见他出神,不敢出神,猫著腰钻出石缝。杨丹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今天没有什麽事吧?”“没什麽的。太阳这麽大,鬼魅才不出来呢。”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杨丹有些哭笑不得。好象这小家夥忘记了自己也是不见光的那种……忽然身後有人朗朗一笑:“杨丹,还是你先到了。”杨丹转过头来:“易大哥的速度也不慢呐。”易钧的身影站在身後不远处的岗上,微笑著走了过来。杨丹眨了一下眼,许是风大,觉得易钧的身形有些太飘忽了。雪盗愣了一下,他认得出易钧是谁,也知道杨丹去还令牌的事,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易钧也跟了来。杨丹看看天:“今晚鬼城去不了,咱们却得找个住的地方去了。”小时候也看过一两本子杂书,书里的大侠剑客仙人总有的办法解决这些,要麽就是随处见客栈,要麽就是借宿人家,还有就是破庙。似乎这个破庙是随地都是,一脚都能踢出好几个来。其实出来闯之後,多数时候还是露宿的多。雪盗精神一振:“那倒不难。白天有人经过,从这里往东二十里地就有个小镇,肯定是能落脚。”杨丹摸摸他的小头颅:“你就是眼尖耳利。”三个人走路都有点脚不沾地似的。杨丹是天生如此,雪盗是神魂不定,想来易钧是因为身法了得。二十里路倒也没费什麽功夫就赶了过去。远处灯火隐隐,果然有个镇子。镇子虽小,客栈倒还有一家,却只剩了一间空房。易钧问过了,说:“三个人挤著将就一晚,也总比在野地里强。”房舍低矮,陈设简陋,不过好在被褥倒算是干松,没有那种在客栈里常闻到的潮霉之气。雪盗知道杨丹生性爱洁,特地把枕巾拿起来闻了又闻才放下。易钧看他一介公子如玉的模样,吃粗粝的食物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倒是雪盗很不踏实,自己跑进厨下去给杨丹做了一锅汤,端出来时浓香扑鼻,小脸儿被火烤得红红的:“厨房也没什麽东西,就只好做了肉汤。”杨丹微笑:“你也够劳心的。”雪盗盛了一碗汤,杨丹先端给了易钧:“易大哥不远千里特来相助,我真是不胜感激。荒村野店,没什麽吃食,真是对不住。”易钧一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却是意外的鲜美。雪盗又盛了一碗给杨丹,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说话,乖巧之极。易钧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柔声说:“伤都好了麽?”雪盗看了一眼杨丹,小声说:“不疼了。”忍了半天,还是低声说:“公子,这镇里阴气好重。”杨丹一笑:“靠鬼城这麽近,只怕难免。”易钧摇了摇头:“怕没这麽简单,双阳之日,就算是夜里也不该这麽阴森。”杨丹推开窗子,月牙弯弯,晕华融融。雪盗捧了一壶茶来,这次乖觉的先给易钧倒上,才再斟给杨丹。杨丹看著那月,忽然说:“易大哥,你去过小秦淮麽?”易钧微笑:“只听说是天上人间,却是无缘见识。上界遥远,小秦淮的所在又是缥缈无据,等闲人寻不到。”杨丹点点头,却说:“你若想去,等这里的事完了,我领你去。那里繁花如锦,溪涧清流,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天上人间四个字,绝没有夸张半分。”易钧来了兴致:“我听说小秦淮是天帝为爱人所筑的别园,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杨丹抬头望月:“说起来……我也只在那里待过三个月,不过小秦淮的来历,我是一清二楚。源起就是有人一日偶感,写了首唱词,唱的就是一个叫金陵秦淮的地方。天帝当时只是一笑,一个月内便建起了这所园子。奇就奇在帝都的人力财力他一分也没有动,而小秦淮的秀美又的确是举世之奇。”易钧露出神往之色,雪盗抢著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曲子我会唱。”“金陵美人横吹笛迎来燕子衔春泥燕子筑巢向柳堤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江南春绿润如雨往来不湿行人衣秦淮水暖烟波里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他还是一把童声,把一支缠绵的歌唱的纯直之极,易钧却仍然击拍相和,叹道:“世上真这样的地方麽?”杨丹笑了笑。许久没通音讯,真的有些想家了。翔9~15翔9三个人,一张床,掌柜的又加了一张地铺。两个人免不了又客气,易钧先抢著在地铺上睡下了。杨丹一笑,盘膝坐在床上,双目闭合,气息深沈,雪盗蜷在他脚边,抱著他的衣角倒是睡的很香。易钧这一夜根本没有睡沈,心中诸多念头乱纷纷的此起彼伏,这间小店本来觉得或许有诈,可是住下来之後又平静如常,那一丝萦绕的阴气也慢慢渐淡了。易钧想著许是什麽过路的厉鬼魔物。又想起杨丹说的小秦淮,他说话时脸上有些神思恍惚,是想起了什麽?。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窗上已经微微泛白。杨丹还是他那身白袍,易钧以前见人到处行走,难免风尘两鬓,野谈杂记的本子上常说某某剑侠剑仙的英雄潇洒,看了只觉得让人发笑。那些武林中人出场两手空空,兵器要用时随手便来,衣衫包裹也不带,却总是衣履光鲜。走到哪里都是神秘莫测,似乎天生只为行侠而行,看起来真是让人闷笑。但是杨丹却不同,他既然随身带著一只那麽灵俐的雪盗鸟,什麽琐事都不必烦愁,倒真有点书上说的公子如玉,游侠风骨。雪盗捧水进来让他梳洗,杨丹已经整装待发,正站在院外的树下,一身清爽。树枝上立著两只鸟儿,易钧只觉得它们叫声清脆悦耳,杨丹转头看到他出门,微微一笑,那两只鸟儿振翅便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