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摇了摇头,虽然已经努力忘却了很久,不过某些刻骨铭心的痛楚可能真的要花一辈子去愈合。不过他不怕,他有阿初,他就什么都不怕。“对不起阿次,是哥不好。”阿初愧疚了起来,果然太大意了,从那之后他很少有不陪着阿次睡觉的时候。唯一的三次,就发生在这几天。前两次,弄得阿次几乎整晚没合眼。这一次,仅仅是一个短短的午觉都能被噩梦折磨。“不是大哥的错……”这怎么能是阿初的错呢?阿初习惯地把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好的事情,都归结为自己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我应该抱着你,陪着你午睡。”“大哥……”阿初大力地拥抱,就恨不得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可是阿次早就已经习惯上了这种感觉。“阿次,还困么?还想睡么?”温柔地扶着他的背,阿初在他耳边低语,口气异常宠溺。阿次明白,大哥任何时候,都会把关心自己的身体作为第一位。自己却时常还要糟蹋自己的身体让他担心,让他生气。“睡不着了,不想了。”自己这种回答,大哥会生气的吧?阿初却还是搂着没有放开他,竟然没有说一句类似于不行赶紧睡之类的话,反而拿起一边的外套让他穿上。“大哥?”阿次倒有些不明白意思了。“阿次,有人让你做了这一个噩梦,哥说过一定为你讨回公道……”“大哥,不要冒险……”大哥到底想干什么?阿次看到阿初眼里充满了复仇的那种光芒,就好像是曾经想要杀了杨羽桦和徐玉真那般,那句向你父母问好的口气瞬时回荡在耳边。而且更有甚者,带着复仇的那种憎恨,还透着一丝残暴的笑。“你不用担心,你哥有那么不靠谱么?”转向阿次,阿初的视线又变得温和起来,他的手紧紧握住了阿次的手,像教育孩子一般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噩梦,必须要你亲手去了结。我希望,用你的手,摧毁这个折磨你多时的噩梦。阿次,你可以的。”他没有完全明白大哥的意思,但是他明白,大哥绝对不可能害他,所以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听。“好。”“如果我现在想带你出去,吃得消么?”阿初把轮椅推了过来,在抱阿次坐上去之前,特意询问了一下。“没问题。”阿次点点头,果断地环上阿初的肩膀,让他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抱到轮椅上。阿初没有马上推着走,而是去床头拿了一条毛毯,一叠二盖在了阿次的膝盖上。“小心冷。我们走。”“恩。”阿初推着他来到教堂后不远的一块空地上,空旷的地上除了一些废弃的东西外没有别的,好像有一个人影,瘫在地上。车越推越近,阿次看清楚了,趴在地上的那个,就是丧心病狂的三泽僚。如今,已经是宛如打蔫儿白菜一般,瘫软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都染到了无辜的地上。看起来,像是手脚都断了?要不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哥?这……”阿次抬头看了看阿初,只见一把枪递过来。“阿次,和这混蛋算账的时候到了。”阿次恍然大悟,想必大哥早上外出就是为了此事,他恨透了三泽僚,于公于私皆是如此。可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身手,即使再有报仇的心,阿初有怎肯放他一人前行。他的大哥,真的太了解他了。已经如此田地,大可一枪毙了,大哥却费劲心思把自己带来,就为了圆他这个报仇雪恨的梦,就为了让他亲手掐死那个迫害人的噩梦。这一刻对阿初的感动,甚至已经超过了报仇的愤怒,阿次定了定神,从阿初手上接过了枪。“满膛的子弹。”阿初特意在他耳边关照了一句,留空一颗增加自己人活命的机会,这是阿次自打潜伏在军统开始就有的习惯。他拿着枪,伸直了手,满膛子弹的枪,他还是第一次使用。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左臂开了一枪,地上的身躯动弹了一下,三泽僚扯着嗓子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叫喊,被击中的手泊泊冒着血花。“这一枪,还你侵略别人国土,胡作非为。”阿次紧紧瞪着他,缓缓说道。那些让人痛恨的罪行,好像又快速在脑内闪过,让阿次作为一个革tnnd命者的热血,禁不住翻腾起来。又朝着右肩开了一枪,三泽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更大。“这一枪,还你无恶不作,欺压百姓。”阿初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一语不发,这是属于阿次的复仇,他就该放手让阿次的内心彻底解放。第三枪打在左腿上,整条腿一抽,地上的人就更像是个被剥皮抽筋的田鸡一般,蜷缩起来。“这一枪,替所有被你们折磨致死的同志回敬你!”转了个方向,第四枪就毫无悬念地打在右腿上,可能是直接打到了动脉,血如喷泉一般。“这一枪,替赵叔赵婶报仇!”小石头胡同的那些日子,多亏有这对朴实又忠诚的地下党夫妇,照顾他掩护他。阿次的枪停了停,移到了他的腰际,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替阿贵报仇!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该死!”他又想到了阿福哭泣的样子,阿福机智战斗的样子,可是可怜的阿福却因为这群畜生永远失去了他最亲的双生弟弟。他懂,阿初也懂,这是如何一种残忍的事实,锥心的痛楚,却要这个年少的孩子来一肩挑起。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他曾经从未上满的那一发,他愿意为自己的战友争取任何一线可能的生机,而这一发,却无论如何都该针对敌人!眼前的人,是敌人,是仇人,是十恶不赦的人!所以,这一发子弹,非他莫属。把枪对准了他双眼大睁的脑袋,虽然那双眼睛还是朝着这边看,不过阿次确定这个时候,他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或者说,唯一能看到的,应该就是来取他命的死神。这回阿次没有扣动扳机先开了口,因为若是不说,扣下扳机那个混蛋就听不见了。“这一枪,还你侮辱我,侮辱我大哥,侮辱我们两的感情!带着你那些不中听的话,见鬼去吧!”枪响了。阿初看着面前的死尸,舒了一口气,蹲下身子环住了阿次。结束了,他的噩梦,终于结束了。阿次顺从地倒在他怀里,默默低语,“大哥,谢谢你。”“阿次,我开心得要死了怎么办?”“为什么?”“因为,我没想到,我,还有我们的感情,居然超越了你的信仰。”“怎么说?”“你看,战友信仰,不过是手足,我还有我们的感情,居然是你最后杀了他的理由。”阿初笑得开怀,好似这些年的压抑都释放开来。阿次被他这么一说,显然一愣,自己都还没有发觉这回事儿,被阿初一说还真有些道理。“我……我就是随口说的……”一个伟大的革命工作者,怎么能这样?阿次忍不住想骂自己。“你不是随口,你口是心非,你明明就是……”阿初低头吻住了阿次,抽干了他所有乱七八糟关于信仰理想的思想,再一次沉醉在这种甜蜜里。“就是什么?”被放开后,阿次喘着气问道。阿初坏笑,凑近他耳边,“明明就是,爱我才是你人生中第一大事。”“你!”阿次的脸瞬间红透,胡乱地举起已经没了子弹的空枪对着阿初,“我打穿你的肺!”“别发火,子弹没了……”阿初笑笑,从他手上把枪收了回来,唤了一声,“阿四,把这恶心的东西扔到乱葬岗去,我先带阿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