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怀秋沉默不语,心中焦躁不已,却不知如何诉说。她只是个深居闺阁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没有分量,况且现在他们在大兴远郊的寺院,更是鞭长莫及。只能祈祷罗怀夏在听了她的劝告后对睿亲王能有所顾忌。“沈辛良呢?”朱骏安看着身旁伺候的冯程山,皱眉问道。“督主在乾清宫,守着大行皇帝呢。”冯程山一如既往地恭敬,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答道。朱骏安转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作为东厂提督的沈辛良恐怕已经被张居廉他们控制起来了。没有沈辛良,东厂的上万的番子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有可能为敌所用成了祸害。朱骏安烦躁地在慈宁宫里来回走动,冯程山一直恭顺地守在一旁。朱骏安看着冯程山,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业火,但是他没法向冯程山撒。“殿、殿下不好了,东厂的徐千户和他麾下两千番役不见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骏安刚还在担心东厂的事情,宁诚安就脸色苍白地扑进慈宁宫正殿。朱骏安神色大变,“怎么可能!活生生两千多个人怎么会不见!京城统共就这么点地方会变到哪里去了?”宁诚安没有答话。两千多个东厂精锐自然是不会凭空消失,肯定是有人接应,被囤在了别处。接应之人是谁,不言而喻。朱骏安的手在微微发抖,冯程山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扶着朱骏安在圈椅上坐下,“殿下先别急,人肯定都是在的,他们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谋反……”朱骏安好像是吓坏了,冯程山给他倒了杯六安瓜片被他颤抖的手洒出一半。朱骏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茶盏搁在几子上,平复了一会儿,才对冯程山说:“要不冯程山你去东厂看看情况吧,毕竟你是司礼监掌印,他们东厂的人想来总还是会听你指挥的。“冯程山犹豫了一下,张居廉给他的指示就是要他守在慈宁宫看好朱骏安别让他出来惹事。但如果冯程山现在就这样贸然地拒绝了朱骏安的要求,恐怕也会让这位看似软弱的太子起疑。冯程山给宁城安使了个眼色,宁城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冯程山心中安了一些,便恭敬地回答朱骏安:“殿下说的是那奴才就去东厂查看一下。谨防外头有变,殿下还是先留在慈宁宫,别出去了。”朱骏安素白着一张脸,“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快点回来。”待冯程山离开慈宁宫,朱骏安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重新给本宫沏一壶碧螺春来。”朱骏安略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洒得只剩一半的六安瓜片,吩咐德喜。“乾清宫怎么样了?”朱骏安懒洋洋地看向宁诚安,问道。宁诚安也不复刚才的惊惶失措,很是冷静地答道:“督主一力坚持,大行皇帝终于入殓了。但是讣告还没贴出来,恐怕是得等到明天了。”朱骏安冷笑了一下,“朱载献的动作可真够慢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调不动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人。”“锦衣卫那儿江指挥使和罗世子已经处理好了,会和朱载献一起闯宫,再临阵倒戈。”宁诚安语气平静,讲的话却惊心动魄,“但是金吾卫和神机营是彻底被朱载献控制了。”有锦衣卫在,金吾卫倒是无所谓。关键是神机营,大量的火器是装备在神机营。若是睿亲王真的发起疯来想宫变,区区锦衣卫怕是顶不住。朱骏安走到窗前,日头已沉,白雪簌簌地从青灰的天角坠下来,杂乱地堆砌在远处宫室的攒山顶上。道路两旁的四角石灯里烛火摇曳,原本浅黄色的灯光投在积雪上,反射出一片惨白冰冷的光线。石灯差不多半人高,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伛偻着身子的小僮,连成一片鬼影幢幢。朱骏安推开窗户,从窗棂上轻轻捻起一片雪,雪花很快融逝在他手心,化成一滩冰凉的水,又从他的指缝里流回窗棂。冰凉濡湿的触感莫名让朱骏安躁动,他花了好大力气才不让自己的手颤抖,这回是因为兴奋而颤抖。“长兴侯府有动静了吗?”朱骏安望着远处的神武门,低声问宁诚安。“长兴侯爷已经领着铁骑营往紫禁城赶了。”朱骏安笑了笑,长兴侯一向是这样天真。“长兴侯爷派去通知兵部尚书赵大人的是朱载献的人,那人根本没有去赵大人府上。”宁诚安继续汇报,“不过被长兴侯世子的人发现了,重新派了他自己的亲信去请赵大人。”“铁骑营和神机营比哪个更厉害?”朱骏安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啊?”宁城安愣了愣,犹豫了一下,不怎么有把握地回答道,“这奴才不是很清楚,但是毕竟铁骑营是跟长兴侯爷一起杀过鞑子的,而神机营只是拱卫京城。虽然神机营多火器,但想必要是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恐怕还会是铁骑营更胜一筹吧。”朱骏安微微翘起嘴角,“派人把叶限的亲信截下来。快去!千万别让他通知到赵寅池。”宁诚安有些茫然,但仍旧从令如流地奔出慈宁宫。跑了两步,宁诚安反应过来,铁骑营与神机营势均力敌,锦衣卫远胜过金吾卫,若朱载献真的发起疯来要逼宫,双方的兵马刚好够厮杀。宁诚安苦笑,所有人都小看了朱骏安啊。恐怕朱骏安还怕朱载献这回不发疯。罗怀秋在客房里呆了一会儿,外头果真下起了雪。于氏便派人去同宝相寺的住持说今日他们要歇在这儿。隔壁的顾家女眷也要歇在宝相寺,客房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罗怀秋他们这儿还好统共主子加起来就四个人,而顾家那儿大大小小足足有十二人,又不可能再让罗家腾地方,那些小姐只能挤在一起。罗怀秋从下午开始就听着顾家的小姐们叽叽喳喳地在互相抱怨或是打闹嬉戏。罗怀秋一开始觉得心烦,后来听着她们的谈话就觉得有趣,索性靠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听免费的相声。“堂姐怎么还不回来?”这个又娇又脆的声音罗怀秋记得,是顾怜。“许是路上遇着什么事情了吧,这雪下得大,山路又滑,寺院里又都是和尚,我也有些担心姐姐。”这个温柔的声音罗怀秋没听到过,但猜猜看就知道是顾澜。罗怀秋有些想笑,顾澜这话可真够恶意的,“寺里都是和尚”,她是希望顾锦朝遇着什么事?☆、谋反“四小姐,那儿有个知客和尚来和老夫人讲话,好像是有关二小姐的。”又是一个陌生声音,听口气想必是顾澜的丫鬟。“有关堂姐?”顾怜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那丫鬟,“可是堂姐遇着什么事了?”这语气里的兴致盎然可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相比之下顾澜就克制多了,声音里还能听出几分担忧,“姐姐怎么了?你别藏着掖着,若是真遇着什么事,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顾怜听了顾澜的话后冷笑道:“澜姐儿,你真是个实心眼,平时顾锦朝待你如何,你现在还想着帮她。更何况,在这宝相寺里遇着什么事,也不是我们能帮得上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顾怜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听都是在嘲讽顾澜。这回顾澜也不说话了。隔了堵墙的罗怀秋却听得百爪挠心,恨不得替顾澜把话问下去。过了一会儿,顾澜温柔的声音才响起,“木槿,姐姐到底遇着什么事了?”“知客和尚说二小姐去灯楼的路上忽然下了大雪,二小姐就先在接引殿避雪,晚膳就不能陪老夫人用了。”顾怜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事,用得着你这么急巴巴地跑来和你家小姐报告吗。”顾怜讲话想来这样横冲直撞,木槿是顾澜的丫鬟,她却越俎代庖地先说起来。顾澜没有接话,罗怀秋可以想象她是如何在隐忍。“奴婢、奴婢还听到些别的说法……”木槿似乎有些畏缩,不敢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