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故意扶着罗怀秋走得慢了点儿,司礼则一心想快点把罗怀秋扶到净室里,三个人的身形刚好错开,形成了对角线。没了司礼身子的遮挡,安福看见了竹林里的人影,是个穿着月白色襕衫的男子。安福心头转了转,没有作声,继续和司礼一起扶着罗怀秋进了净室。罗怀秋进了净室才发现不对,她不是腹泻,而是来了癸水!雪白的亵裤上一片血红,先前她肚子绞痛的厉害,因此没有注意到,其实血已经顺着腿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了。罗怀秋捂着肚子不知所措。她不是没来过癸水,问题是这具身子才虚岁十二岁,这么早就初潮,以后不长个子了怎么办?“小姐?”安福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对劲,隔着门板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罗怀秋苦笑着拍了拍脑袋,回过神。比起以后长不长个子,现在这副血流遍地的状况怎么处理才头疼。罗怀秋又伛着身子,等阵阵腹痛减轻了些,才直起身,将亵裤脱了下来,草草擦去腿上的血迹,这才让安福进来。安福进来看到净室里一片狼藉,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小姐,您……您没事吧?”罗怀秋其实腹痛已经好很多了,别开头,不想去看满地狼藉,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来癸水了。杜二小姐的丫鬟还在吗?得劳烦她去拿套干净的衣服来。”安福尴尬地看着罗怀秋,“杜二小姐的丫鬟跟着杜二小姐走了……”罗怀秋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有些懵了,绝望地转头看了看衣裙,无奈地说:“安福,你替我看看,裙子后头有没有血渗出来?如果不明显的话,咱们只得这么将就地先到杜五的院子里,问她借套衣服了。”安福犹豫了一下,凑近罗怀秋,压低嗓子,道:“小姐……外头竹林里的那人还在。”见罗怀秋皱眉,安福又补充道,“是个穿月白色襕衫的男子。”月白色襕衫?罗怀秋抬眼看向安福,只见安福神色了然地向她点了点头,“奴婢觉得那衣衫很是眼熟。”大明文武官员的衣着泾渭分明,士林子弟偏好直襟、道袍,勋贵子弟则喜欢曳撒、贴里,只有叶限老喜欢穿古制的襕衫。也就是说先前杜二小姐是和叶限在方竹林里独处。罗怀秋再想起杜二小姐今日略显冷淡的态度,筵席上清一色的勋贵子弟,还有很久以前杜五无意间的玩笑话“算是长兴侯家的世子爷也配不上你”,瞬间明白了杜家的意图。杜家是想傍上长兴侯府了。罗怀秋心中有些着急,咬了咬牙,只能赌这一把了,对安福说,“去问叶世子借件披风吧。”安福看了罗怀秋一眼,“小姐,这会不会……”太轻浮了。罗怀秋闭上眼睛,坚定地说,“去。”安福没有再说话,低着头退出内室。过了一会儿安福果真抱着一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的披风进来。安福沉默地替罗怀秋披上披风,叶限身量瘦长,只是到他小腿处的披风,穿到罗怀秋身上就拖到了地上,刚好将罗怀秋凌乱的裙子遮得严严实实。罗怀秋伸手拉正过于宽的肩线,低声问安福:“你和叶世子说了你的身份吗?叶世子可有说什么?”安福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平淡地答道:“叶世子知道奴婢是谁。叶世子他……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叶限轻笑了一下,盯着安福上下打量了一遍,说:“你家小姐可真是什么都不避讳。”叶限把披风脱下来,丢给随从,随从再将披风交给安福,“这衣服不用还我了。怎么处理你们好自为之。”罗怀秋自然是知道安福没有说实话,没说实话的原因无外乎是叶限讲的一些话恐怕不怎么好听,安福怕她听了难过。罗怀秋心里滞了滞,却也没有太难过。叶限这人就这样,他愿意帮别人的时候,才不计较什么逾礼不逾礼;但若是别人主动搭上去,叶限心里就会存了几分轻视。况且……罗怀秋自嘲地笑了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躲在净室里问男子借衣服,自然是让人多想。罗怀秋拢好披风,神色坦然地搭着安福的手,“走吧,咱们出去。”安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罗怀秋,终究没有说什么,扶着她出了净室。罗怀秋从净室里出来,叶限仍躲在竹林里没出来。罗怀秋叹了口气,主动走进林子,低着头行了一礼,“任之哥哥,怀秋有事想与您说。”叶限原本是想避开罗怀秋,没想到她自己找上了门。叶限皱了皱眉,让随从和安福退远了些,自己走近罗怀秋,沉默地看着她。罗怀秋抬起头,毫不躲闪地盯着叶限的眼睛,“任之哥哥,您是要和杜二小姐说亲吗?”这世上,能这样亲近地称呼叶限,敢这样直接地同叶限讲话的人,恐怕也只有罗怀秋了。当初是叶限自己要求罗怀秋这么叫他的,但现在听到了,叶限心情却并不如何好。罗怀秋从来没有主动这么亲近过。叶限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怀秋,“你想说什么?”罗怀秋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叶限,“怀秋想说,长兴侯府若是要结亲的话,与其同杜家结亲,不如同罗家结亲。”叶限看着罗怀秋神色冷静、语调平缓地讲着话,好像她说的事情与她自己无关一样。叶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抽疼。罗怀秋自顾自地继续道出理由:“永阳伯除了在宗人府兼了个徒有其名的宗人,杜家并没什么实权。而且永阳伯有五个女儿,三个是嫡出,杜大小姐嫁的是大理卿李大人的嫡次子,就算您娶了杜二小姐,永阳伯也未必向着长兴侯府。罗家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家父回来后武定伯府自然是能复爵,更重要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罗家在西北世代的经营哪儿是这么容易磨灭的。而且罗家的外家于家也是北方望族,您若是要出仕,于家也是能帮衬一二。再者,您这回若是帮了罗家,那是雪中送炭,恩义不同于寻常亲家,罗家自然是会与长兴侯府同气连枝……”叶限神色复杂地看着罗怀秋,没想到这小丫头平日里懵懵懂懂的,分析起道理来竟也头头是道。但是,在她眼中,婚姻大事竟然也是可以这么用来交易的吗?“是罗怀夏让你和我说这些的?”叶限打断罗怀秋,紧盯着她的眼睛。罗怀秋怔了怔,有一瞬间出现茫然,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他和我讲。”叶限忽然感到有些恼火,冷冷地捏起罗怀秋的下巴,“我不会娶杜家的小姐,但你又哪来的自信,认为我愿意娶你呢?”叶限的言行太无礼,罗怀秋感到不适,本能地想躲开。但想到自己的目的,硬是忍住心中被羞辱的委屈感,昂着头,无所畏惧地盯着叶限。“在你眼里秦晋之好是什么?是用来交易的吗?”叶限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那你怎么不嫁给张十一郎呢?”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失望罗怀秋长时间昂着脖子有些顺不过气,艰难地回道:“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叶限冷笑了一下,“是不是你觉得张家不如长兴侯府根基深?”罗怀秋快忍不住了,叶限这样□□裸地讽刺实在太伤人,幸好她头抬得高,眼泪不会这么容易流下来。前些日子叶限的帮助和亲近,让罗怀秋几乎快忘了,叶限骨子里是个怎样的人。罗怀秋越过叶限的肩膀,努力把视线聚焦在他身后青白色的天空上,不去看叶限尖锐到冰冷的眼神。“叶限!”罗怀秋声音沙哑地叫了他一声,“你松手。你若是不答应我的建议,也请不要侮辱我。”不是故作亲昵的“任之哥哥”,也不是客气疏离的“叶世子”,罗怀秋被逼急了抛却礼仪连名带姓的称呼反而让叶限心头松动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