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生的胖,腆着肚子吃力地弯腰请罪:“大小姐恕罪,是奴婢管教不严。这蒋婆子素来好吃懒做,奴婢吩咐下去的事她能听一半就不错了。大小姐,中秋宴的菜单奴婢早就拟好了,还请大小姐过目。”旁边一个手脚麻利的丫头立即递出一张笺子。罗怀秋瞥了一眼,没有接,枣华笑吟吟地上前,“孙嬷嬷您也真是,这样不守规矩的下人您还留着。大小姐今日是头一次来检查厨房就遇着这种恶奴,若是说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专门教唆了下人给大小姐难堪呢。”孙嬷嬷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勉强对枣华笑了笑,“枣华姑娘严重了,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大小姐,您明鉴,奴婢的确是御下不严但绝无冒犯之心,还请小姐责罚。”说完孙嬷嬷求救似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何庆媳妇。罗怀秋自然也看到孙嬷嬷的神情,转过头也看向何庆媳妇,“何姑姑,喜娘毕竟没什么经验,你说对这种事儿该怎么办?”何庆媳妇心里苦笑,以前只当罗怀秋是小丫头,没想到小丫头也有了心眼。这恶人只得她来做。何庆媳妇恭敬地罗怀秋说:“蒋婆子玩忽职守打二十板子发配到马房。孙嬷嬷管教不当罚一个月月钱。”武定侯府管事嬷嬷的月钱一个月四十钱银子,像厨房这种肥差,孙嬷嬷油水随便捞捞都比这数值大,但孙嬷嬷作为管事嬷嬷还从没被这么打脸过。厨房里的婆子厨娘一下子就肃然起来,纷纷收起小觑罗怀秋的心思。何庆媳妇只当没有看到孙嬷嬷埋怨的眼神,尽责地陪着罗怀秋查看备菜。罗怀秋翻看着孙嬷嬷拟好的菜单,幸好她事先做了功课,不然还真被孙嬷嬷蒙进了。罗怀秋把那几样价格实在高的过分的菜色挑了出来,其余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菜单最底下是一道佛跳墙,笔迹草草,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佛跳墙虽然用到了鲍鱼、海参、鱼唇之类的珍贵食材,但对于偌大的武定侯府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罗怀秋原本也就一眼扫过,但旁边小字的标注却吸引了她的注意。犁头鳐上鱼唇去刺,与葱段、姜汁、二十年醇绍兴花雕一道沸水烹煮半刻钟后捞出。刺参、猪蹄筋洗净,刺参切为三片仅取最中间一薄片,猪蹄筋取顶端一寸半,与金华火腿片一道入笼屉蒸两刻钟。嫩冬笋取笋尖,其余舍弃,放沸水锅中氽熟捞出,每条直切成四块,用力轻轻拍扁。罗怀秋虽然不懂灶上功夫,但也知道做这道佛跳墙的要求有多苛刻。犁头鳐只取上鱼唇,刺参只取中间一片,二十年醇绍兴花雕只是用来去腥味!下面的标注罗怀秋都不想看下去了。孙嬷嬷见罗怀秋神色不那么明朗,赶紧上前解释:“这道菜是世子爷吩咐奴婢加上的。奴婢以前做佛跳墙也没这么……这么精细过。”这哪儿是精细,这简直是败家了。罗怀秋绝对不相信这是罗怀夏自个儿要求的,罗怀夏对吃喝玩乐都没什么欲求,这道菜恐怕是哪位赴宴宾客的口味。罗怀秋点点头,把菜单还回去,又吩咐了孙嬷嬷几句,见时间也差不多快到卯时半了,就回了沛芹院准备换衣服。因为这次请的何小姐、徐小姐都已经十二三岁了,罗怀秋不能再一团孩子气,就想办法打扮的成熟些。罗怀秋难得穿了一条蜜合色纱挑线襦裙,外披一件藕黄色襟子,倒是把身量拉长了两分。换完衣服,罗怀秋也闲来无事,就准备拿着那两个小篆的字去问问罗怀夏。到了玉鞍堂,罗怀夏却不在,罗怀秋只好把宣纸用白玉镇纸压在罗怀夏的案头上,在罗怀夏的书房里转悠了两圈,却发现里头尽是些经史子集,罗怀秋也就无趣地退了出来。“喜娘?”罗怀秋出了玉鞍堂却正好遇上罗怀夏,“你怎么来了?”“诶,哥哥,我刚要找你呢!”罗怀秋高兴地迎上去,“我刚从厨房那儿督查回来,没什么事情就来找你。”“督查?”罗怀夏微笑着摸了摸罗怀秋发顶,“你可查出些什么偷斤换两的东西没?”“有呢!明明猪肉不过十六文一斤,那孙嬷嬷硬是虚报二十四文,被我抓出来了。”罗怀秋笑嘻嘻地向罗怀夏嘚瑟,“对了,哥哥,孙嬷嬷说最后一道佛跳墙是你要求加上去的。这到底是谁要吃啊?那做法也太败家了吧?我看石崇与王恺争豪也不过如此。”罗怀夏忽然不说话了,盯着罗怀秋笑了起来。罗怀秋觉得哪里不对,顺着罗怀夏的目光转过头,看到一名身着水毛色襕衫的少年。叶限!罗怀夏竟然请了叶限!但他怎么来的这么早?不是来赴午宴的吗,现在才辰时不到。罗怀秋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低头向叶限福了福身,“世子爷。”叶限面无表情地看了罗怀秋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你还知道《世说新语》?”叶限这是把她当文盲呢?罗怀秋只觉得连僵硬地微笑都扯不出来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对罗怀夏说:“哥哥,似乎给你添乱了,我不该来外院的。我这就回去。”罗怀夏好像很高兴地样子,没有在意罗怀秋的失礼,让小厮庆恩送她到垂花门。罗怀秋看着一向神色严肃的罗怀夏笑得眉舒目展,只觉得奇怪。罗怀秋心里嘀咕了一下,又转身向叶限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罗怀秋听到罗怀夏带着笑意的声音:“上回叶世子和我说您喜欢吃佛跳墙,我还特意命人去讨教了贵府的做法,一会儿筵席上世子尝尝味道可还正宗。”罗怀秋脚步顿了顿,所以,刚才她是在骂叶限败家?作者有话要说:我每次码字都会把时间浪费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这次花了好久好久去考据隆庆年间的物价水平……然而还查不到??其实猪肉多少钱一斤这种地方压根儿没人会注意吧?但时雨查着查着就嗨了起来……这个物价是时雨自己根据弘治和天启年间的物价推算的,算了,大家还是继续当做没看到吧!ps我在微博上发了罗怀秋和叶限的人设图(自个儿画的,画渣,轻喷)大家可以去看看(???)?我的微博:一只雨崽☆、花押罗怀秋离开了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和罗怀夏讲小篆的事。看叶限的样子是要去罗怀夏书房,要是被他看到那两个字……罗怀秋觉得一阵后悔。然而现在再进去把宣纸收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罗怀秋叹了口气,还是先回去准备迎接即将来的各家小姐。最先来的倒是离武定侯府很远的宛平杜家的小姐们。这回杜二小姐也来了,她穿了一条草樱色凤穿牡丹挑线裙,反绾的小髻上插了一支寒雀争梅的镂空金簪,本就秀丽的眉眼更添三分俏。罗怀秋和杜五一向要好,更何况这回杜二小姐还帮罗怀秋解决了请人的问题,罗怀秋很是亲热地将她们二人迎到水榭。罗怀秋和永阳伯府的两位小姐聊了会儿天,没过多久义安侯家的沈三小姐和蓟州徐家的徐五小姐也来了。水榭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徐五小姐虽然是士林子弟,交友圈子和罗怀秋这种勋贵家的小姐很不相同,但徐五是个活泼外向的,没一会儿就和罗怀秋以表姐妹相称。罗怀秋她们茶都喝掉一壶了,张六和何家小姐却仍迟迟未来。罗怀秋也就和杜五熟一些,和其他几位小姐都不过是面子情,这么大半个时辰下来话都要讲光了。就当罗怀秋尴尬的时候,徐五小姐笑眯眯地说:“罗表妹可会打叶子牌?”“诶,好呀,不如咱们来打叶子牌吧!”杜五原本已经笑到僵硬了,一听到叶子牌就精神起来,扯了扯罗怀秋的袖子,“喜娘,你们府上有叶子牌吗?”罗怀秋为难地笑了笑,“有是有的,不过我不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