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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页(第1页)

球球!球球!你快醒醒。一个声音打断了球球的呼喊,并伴随一阵轻轻地摇晃。球球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紧攥着被角,她感觉左腕的胎记隐隐发痛。你做恶梦了,球球。厉红旗正紧张地盯着她。啊……不是恶梦,不是,我梦见花母猪了,她舔我的手。她到哪里去了呢?是你把她赶跑了。球球还眷恋着梦中的景象。你,你喊一只猪叫妈妈,我都听到了,羞不羞啊你。厉红旗大声地笑了起来。厉,你不知道,我对花母猪的感情。球球闭上眼睛,她在用力地嗅梦中那股还未飘走的乳香味。她左腕的胎记更深地发痛,她抬起手,看着它,回想老奶奶说的话:“咝咝咝……你不知道,婴儿的肉有多嫩,那燃烧的烟头像伸到水里,发出这种声音。咝咝的声音是美妙的吧,也许还冒了一阵白雾,肉香,或者烤糊的焦味。唔,闻到这种味道的人,是幸福的,尤其是一个母亲。”奇怪,你觉得这是胎记吗?球球把左手伸到厉红旗眼皮底下。我看看,噫?不是胎记,那是什么?厉红旗更是诧异。明明是烟头烧伤的。球球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沉浸在梦中。噢?你自己烧的吗?你有这么傻么?他随便说。她愣了愣,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厉红旗说,昨夜你一定要去踩雪,敲冰块,掉进河里了,差点冻死。她嘴里“咝”了一声,坐了起来,她想,昨天晚上,她应该是去找了算命的老奶奶的,她听老奶奶她把故事讲完了。后来,她才做梦,梦到了花母猪。那个男的娶了县长的女儿,许文艺是被人送回来的,她在西藏的时候,头发就白了。球球的神情充满遐想。你还在恍惚,先把县长放一边,洗个脸清醒一下。厉红旗听球球说得糊涂,觉得好笑。许文艺生过孩子,但她把孩子扔了,你不信?球球又说,但语气有些逼迫,似乎厉红旗不信她的话,她就会生很大的气。我信,我信,你说的我都信。厉红旗一连串地说。因为他听到球球的喉咙里的活塞又开始活动了,如果再让她激动,她就会喘个不停,咳个死去活来,咳得他心惊肉跳。对厉红旗的答复,球球满意了,于是依然关注自己手上的胎记,用手指摸,用舌尖舔,用鼻子闻。她寻思着,要不要把她的梦告诉他。关于“那一段经历”,厉红旗是在一周后讲出来的。这时候,雪已经化了,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河里的水格也外清洌。他和她躲在一只没有人的乌篷船里。她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为什么不选择到她的住处,或者他的阁楼。她意识到事情的微妙变化。球球,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那段经历。他是这么说了第一句话。为什么?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我是有过感情经历的吗?球球有点激动,乌篷船跟着她摇晃了一下。不是,哦是,以前知道的不完整,而且,你也不够坦诚。是否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他犹豫不决,而且,他还需要在球球这儿得到核实,那个人是否在挑拨他和球球之间的关系。什么,你知道的是什么样的完整,你说吧,我保证不说谎。她真的不打算对他隐瞒任何东西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傅寒到了那个份上,并且你还到医院打过孩子!他咬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你!是的,我承认,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真的?真有这样的事?她没有骗我!你为什么要承认?你为什么不否认?他低声地喊了起来。告诉我,谁说的,是谁出卖了我?她恼怒,她恼怒是因为她认为老板娘欺骗了她。如果她说的是事实,你没有必要找她算账。如果她说的是谎言,我也不会放过她。他说。并请她冷静下来。她说的是事实,但她答应过要守口如瓶。她在欺骗我。我要找她,我非找她不可。她气冲冲地就要上岸,乌篷船一阵剧烈的摇晃,她跌倒了。球球,你不用找她,她明天就回乡下嫁人了。黑妹?!她一怔,瞬间明白了。寻找冥冥中的母亲黑妹果然走了。黑妹走了,谁也不知道她留下了什么东西。关于球球打胎的事,除老板娘以外,无疑又多了两个知情者。谁也不知道,这种病菌一样传染的东西,正在哪个黑暗角落里慢慢滋长。厉红旗悬崖勒马,停止进入球球的心灵,也停止光顾她的子宫,和她划分了清晰的阶级界线。厉红旗很悲伤,他的悲伤是,他不得不背叛自己。其实,球球也没有奢望厉红旗娶她,既使她没有堕过胎。更何况,她早已经不清不白,就更是没有资格嫁给厉红旗了。球球很悲伤,她的悲伤是,她不得不屈从命运,在爱情面前,从来就没有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白粒丸店,她想不出她还会拥有什么。厉红旗没有错,自己原本就对他隐瞒了不光彩的事情。厉红旗理当找一个比她漂亮的镇里姑娘,门当户对,皆大欢喜。球球无话可说。她没有说话的权力,或者她原本有,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便丧失了。爱情,在这个冬季,被寒冷覆盖,谁也不知道,来年的春天,还会不会发芽。球球的生活,已经彻底被梦搅乱了。她被老奶奶讲的故事搞得神魂颠倒,做起了白日梦,患上了臆想症。她只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那神秘故事里的一个角色。她把埋藏的爱情抛在一边,决定先找到那个手臂上也有胎记的女人。她要找到县长,她要朝她喊“许文艺”,然后在她的手腕上寻找胎记。她后悔夏天的时候,没有去留意县长的手臂。不过,她不怪自己,因为夏天的时候,她没有做这样的梦。她假想过几种可能,比如说,她发现县长的手臂上果然有个一模一样的印痕,她朝县长大喊一声“许文艺”,也亮出自己手上的胎记。许文艺会有惊恐的表情,然后她慢慢地笑,从微笑中恢复记忆,当县长的眼里流出大滴的泪,那时,县长便清醒了。或者不应该喊“许文艺”,而应该叫“妈妈”,那个故事里的“妈妈”。县长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想不太清楚了,或者原本就没有看清过。是啊,谁看清过县长的脸,那张总在黑污下麻木痴呆的脸。但是,如果真的喊县长一声“妈妈”,别人看来,会是件多么荒唐的事!还是喊“许文艺”吧,先把县长喊醒了,以后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不过,也许县长手臂上什么印痕也没有。真有的话,又会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真的可以证明,我就是故事里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吗?球球自己胡乱想着,一面为不未知的结局惴惴不安。她一直梦想着找到“妈妈”,像县长这么温和、亲切、善良的,但又不是县长这样,落魄潦倒,神经失常的癫子。不管怎么样,首先必须把县长找到。母亲裹一件很厚的棉袄,双手笼在袖子里,腋下露出几缕破棉絮,脸冻得通红,越发与红薯的颜色酷似。母亲本来就胖,穿得又多,里三层外三层,套了无数件,看起来格外臃肿。母亲是来找球球拿钱的,顺便问球球是否回家过年。谁都要过年的,年总会过完的,要过一段时间才定得下来。球球说。离过年尚有一个多月时间,她嫌母亲张罗得太早。因为有了自己的住处,天气又冷,球球便留母亲在镇里住上一晚,等次日中午暖和一些的时候,再动身回家。冬季农闲,母亲也不着急回家干活,因而也答应睡一晚再走。有自己住的地方了,也算半个镇里人了,难怪你不愿回家。母亲对球球的住处表现浓厚的兴趣。尽管就那么一间房子,她还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阵。不是不愿回,是走不开,老板娘打算到益阳码头新开一家,她顾不过来,这里都是我在打理,等过了年,我就要承包下来了。母亲总是看到表面的好,不知道背后的辛苦,球球也不想对她诉苦,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不回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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