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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第1页)

空气里嗅不到青苹果的气味。傅寒果然没在。罗中国和曹卫兵几个人围在一块,几支烟忽明忽灭。球球暗自松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莫名其妙的无聊。他们嘴里喊着阿泰夫人和球球,并且凑近了,把两人半包围起来。球球,好几天没看你出来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罗中国说。看来,罗中国并不知道,罗婷和她之间的事情。球球的情绪又缓和了一些。先前她总问自己,如果罗中国娶她,嫁不嫁给她呢?看完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后,球球觉得还有点可能,但是,后来和罗婷发生不愉快,傅寒回来了,这两件事使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地回答自己,不嫁。尽管罗中国并没说要娶她。她觉得罗中国总有一天会说出来的。现在,她不担心了,不担心她不知怎么回答他了。于是面对罗中国时,心里从容了许多。磨完米粉就睡啦。月光下球球的脸是粉白色的。她本来想问一问罗婷,但是毛燕碰到她的朋友,就把她拉走了。毛燕和她们嘻嘻哈哈地说话,她说她的发廊差不多开张了,请她们来捧场;她们夸毛燕,越来越像个老板娘的样子。球球无事可干,一个人趴在桥栏上,探出脑袋,看着脚下的河水。她的脑袋掉到水里,月亮挂在头顶上,月亮里的那棵树,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朝河水吐了一口痰,砸碎了她的脑袋和月亮。她想回店里睡觉,这乱哄哄的断桥上无聊透了。但她不好意思马上就走,她好歹得呆一会儿。于是只有继续朝河里吐口水,直吐得口干舌燥。县长从断桥上走过去。县长从断桥上走过来。县长在断桥上来来去去。她不时抬起手腕,好像是看时间,但她的手上光溜溜的,只有两个银色的镯子。那是球球与她交换红丝巾的筹码。不知什么时候,县长走过来,和球球并排趴在桥栏上,她呆了一会,伸出手,轻轻拍打球球的肩。干什么啊你!球球猛地一声喝斥,把县长吓傻了。县长的手悬在空中,茫然,竟不知道缩回去。球球已经满脸通红,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县长拍了她的背,县长像个朋友一样拍了她的背。球球远远地躲开县长,她觉得很是丢脸,不知道镇里的年轻人又该怎样嘲笑她。果然,有人立即笑了起来,把所看见的告诉其他人,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球球不做声,默默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恨县长令她难堪,又为自己的粗鲁的态度难过。县长她毕竟是一番好意,县长还惦记着端午晚上,她哭得那么可怜。除了县长,还有谁关心她?除了县长,还有谁知道她,那么孤独呢?球球心情本来不好,这下彻底没有兴致玩了,于是和毛燕告了别,一个人回店里去。拐进胡同,她又嗅到了一缕久违的青苹果的气味。傅寒!她心里喊了一句,心狂跳不已。但是,空空的胡同,灌满了月色,没有一个人影。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知道,老板娘的家,在她的左侧,往深里走一段,就到了。他,可能站在二楼的走廊里,靠着栏杆抽烟。球球不敢朝那边张望,只是埋头加紧脚步往回走,影子跟随她匆匆地前进。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傅寒突然迎面而来,球球完全没有料到。我,回店里。狂蹦乱跳的心又把她搞糊涂了。回哪个店呢?傅寒笑,朝她身后呶嘴。她才发现,她刚好错过了几步。她一脸窘相。你怎么了?又一个人在码头上坐,对着河面发呆么?他和她在离门三米远的地方站着。原来他,是看见了的!她惊慌地抬起头,心里同时掠过一丝惊喜。嗯。那里凉快。她说,并开门。这几天没看见你,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在她推门的时候,他又说。她停了一下,进去了,门却是敞开的。他犹豫了一下,很自然地跟了进来。他闻到鸡屎味,受到惊扰的公鸡,发出咕咕咕慌乱的声音。他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她睡觉的地方。她一个人呆着,尚嫌窄,像他这样的体积,转个身都是件费劲的事儿,两个人挤进来,就拥挤得不成样子。鸡屎味她闻习惯了,她能从鸡屎味中,分辨出她喜欢的青苹果的味道来,并且完全把鸡屎味覆盖了。公鸡好奇地打量这位素不相识的来客,伸直了脖子,眼圈扩大。奇怪,我妈怎么把鸡养在这里?他随便说。我总是不知道时间,起不来,耽误做事,是它天天提醒我。她终于能笑出来。噢。是这样。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第二天晚上,大约六七点钟,他又过来了,带来一个猫头小闹钟。她问这是什么东西。他说是一只公鸡。她说骗人,公鸡怎么没羽毛。他笑,手指将闹钟拨弄了几下,说,等一分钟,公鸡会叫你起床的!她就死死地看着这只公鸡,看它一分钟后,是不是真会叫它起床。哎呀,可能它没吃饭,叫不出来了。他假装很着急。还是骗人的。她笑,并且笑出声来。这时候,“嘀铃铃,嘀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响,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公鸡真的叫了,并且叫个不停。她好奇了,走近来,把闹钟拿在手心,前看后看。你每天几天起床?我帮你调到那个时间,到时候它就会叫你起床的。他说。她说五点半,他愣了,说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她说不早了,鸡都叫三遍了,天早亮了。他低头调闹钟,她看到了他的手指,心想,读书人的手,就是不一样。明天你试一试,它要是不叫,你告诉我。他把闹钟放好,起身走了。她的屋子里,整夜弥漫着青苹果的味道。早上,她是被“嘀铃铃”的声音闹醒的。她飞快地爬起来,把它抱在怀里,偷偷地笑,自己把自己羞红了脸。中午的时候,他把公鸡和笼子撤了。那片小地方一下子干净了许多。球球是头一回走进枫树林。她没想到,傅寒会对她说,到林子里转转,或者说,她没料到这么快。她和他还没说过几句话。钻进林子里,她才发现林子是那么幽深。脚底下的泥土有些松软,风在密集的树叶里穿梭,他伴着她,她觉得被他笼罩了。不时有抱成一团的恋人,靠在树杆上,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一点空隙,喘息的声音很粗,她听得面红耳赤。他带着她转了一下,显然在找远离干扰的地方。在胭脂河的附近,也就是枫林边上的水泥小堤坝上坐下来。这条小堤坝挺长,远处也有几对恋人坐着,但听不到彼此的悄悄话,互相看不清对方,到底是在接吻,还是在交谈。在穿过林子的时候,球球记得,傅寒拉了她的手。因为刚进林子,眼前一片漆黑,他就拉着她的手,为她引路。到眼前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又自觉地松开了手。她的手上关于他的体温,一直没有消褪。她和他面朝胭脂河。她想起那首歌,“十八岁的哥哥哟坐在河边”。她问他听过没有,他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听这些早已入土的歌。她也觉得好笑,说,听县长唱,习惯了,后来在毛燕那里看见这盒式磁带,在店子里播放。听着听着就喜欢了。和人打交道,也是慢慢熟悉起来的。不过,会不会喜欢就不知道了。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看河里阴暗的倒影。对面的房子,还有船,在灰暗的夜色里,显得特别神秘。那些住在房子里,住在船里的人,此际在干些什么。我借几盒齐秦的歌来给你听,你肯定喜欢。我班上的同学都快为他发疯了。什么“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大约在冬季”“冬雨”,几乎没有不好听的。他说。他看着她。看得见她在笑,在眨眼睛。她背后一片朦胧。她的脸总是那么苍白。她弯了一下腰,她的长辫子掉了下来。她直起身来时,长辫子已经在他的手里了。编一条辫子,要花很长时间吧。他把辫子放在手心玩,用发梢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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