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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第1页)

第二天她正要出门,坐在客厅看书的许晚风轻轻说了声:“冬天黑,别走太早。”梦寒于是在他身旁坐下来复习功课,瞥见他手中的《飞鸟集》。2003年,在那个穷愁潦倒的小山村,看这样的书是很奢侈的。她兴奋地叫起来:“《飞鸟集》!我也喜欢读诗,尤其是舒婷和戴望舒的诗。我也喜欢冰心,她的诗写得特别美。”许晚风头也不抬,语气依旧平静:“《繁星》、《春水》,都难登大雅之堂。”宁梦寒顿时有些沮丧:“是吗,我只是挺喜欢的。”许晚风没说话,直到天亮了一些,他收好书,拍拍她的头:“走吧。”他和梦寒并肩走,他步伐很快,有时她落在后面,他就回过头来等等她。梦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小小的身体窝在角落,听老师讲她总是搞不懂的函数。窗外吹起了风,阳光透过树影零碎地洒在她的课桌上,她看着金黄的暖光,不由得发愣。老师的粉笔猝不及防地打在她头上:“宁梦寒,你来回答,这个函数的最大值在何处取值?”她大脑一片空白,缓缓站起来,低着头,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脸倏然变红了。“许晚风。”他站起来,从容而淡定地说道:“对称轴-b/2a。”她看着他的背影,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息,就如同他的家庭,拥有着鹤立鸡群般的高傲。她背着书包在盘绕的公路上慢慢走,夕阳垂垂地躺在山头。恍惚中被人猛拉一把,一辆面包车从她身边不疾不徐地驶过,司机从车中探出头来大吼道:“看路!”许晚风用书敲她的脑袋:“在想什么?”梦寒低着头,加快了步伐:“嗯?没什么。”许晚风在她身边走着,一路无话。她偶尔偷偷抬眸看他。他戴了一条丝织围巾,她总觉得,与洁白的围巾相比,他的脸却更显苍白。4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南方贫瘠小村,许晚风家里算是阔绰的。他的母亲对他有求必应,家中的书房有几百本书,多是诗集和旅游杂记。宁梦寒发现他写作业总是特别快,写完后就坐在窗边看书,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也有很多时候他就那样捧着书坐着,半小时过去书不曾翻动一页,她猜不透许晚风到底在想些什么。宁梦寒咬着笔,看了看面前的习题册,面露难色——问还是不问呢?问了害怕打扰他,不问又不会做。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纠结着这个问题,只能早上去了教室再问身边的同学。“这个我不会,你问许晚风吧。”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吗?我看见你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呢。”梦寒顿时觉得心累,哪里是关系好,一路上几乎一句话也不说。“诶……许晚风?”夜晚空气潮湿,适时下起了雨,坐在窗前的许晚风一动不动,平静地望着窗外一片不见边际的漆黑。他现在是在发呆吧?这时候提醒他不要太靠窗不显得突兀吧?借说话的空隙问一道题,他不会介意吧?在心底纠结了千万回,梦寒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等她说下去。“那个…你关上窗吧,下雨了会很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打了一万遍退堂鼓,最终抱着壮士断腕和逼上水泊梁山的决心,一闭眼说了下去,“你可以…可以给我讲一道题吗?”她低着头紧紧攥住笔,想装作漫不经心,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许晚风怔住一瞬,随即点头说好,向她走来。宁梦寒看见他自然的坐在她身边,倾身靠拢,觉得分外不真实。他拿住笔,想要说话,却突然轻声笑了,声音如阳光一般温暖——“终于肯问我了?”看对方低着头脸红得像番茄,他竟觉得分外愉悦,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宁梦寒好像喜欢上了向他问题。他说话轻轻的,沉沉的,安宁舒适,宛如夜晚海面上沉稳的风。5梦寒的数学突然有了很大进步。初三的数学基础题偏多,梦寒掌握好了基本知识,难题哪怕只做一半,也有了很大进展。数学老师一反常态地开始不断表扬她,私下还自己买了一套习题送给她,说道:“梦寒,这段时间你很努力,并且我发现你有天赋,那些你之前不敢钻研的难题,现在对你而言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她这样分享给许晚风,恨不得将老师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因为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是许晚风每天晚上帮她温习功课。从最简单基础的讲起,几何、代数、函数…他的讲解耐心而简单易懂。她想,看到她的进步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他。期末考试前一晚,梦寒坐在书桌前温习,许晚风突然从她身后抽走了课本:“早点休息,你已经复习得很到位了,别担心。”他这一句话,比任何强心针都来得有用。第二天她信心满满地踏进考场,觉得第一次如此相信自己。三天考试下来,她也是最后在他的考室外等他,才知道最后一堂,他缺考。“许晚风?他父亲来带他走的,说是有要紧事。”班主任这样回复她。他父亲?在他家借住的日子里,甚至以往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梦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速地回到了家,看到许妈妈还在厨房做饭,心急地问:“阿姨,许晚风呢?”“晚风啊,跟他爸进城了,可能要晚些回来。”她说的无比自然,让梦寒不觉地安了心。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天,没有他的消息。梦寒于是在他的书房里,仔细地凝视他书架上所有的书,发现在最高层的角落,有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的书。她够不着,于是也就只能这样,每天静静站在书架前望着它们。梦寒的原话是这样的:“对于当时喜欢《繁星》、《春水》的我而言,希梅内斯就是我绝不会懂得的悲伤。”过新年的那几天,尽管这个平静的小山村依旧朴实无华,但大家坐在一起围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吃饭的时候,脸上挂满欢笑,她知道,那是人情的味道。只是连她的父母都回来了,他却没有出现,一整个寒假都没有出现,直到报名的那天夜晚他才回来。依旧带着那条丝织围巾,脸色依旧苍白,笑起来依旧浅浅淡淡。他就如往常那样坐在窗前,没有说一句话。梦寒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打开浴室的门就见他清清冷冷的背影。“许晚风?”她鬼使神差地叫他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反应,她又叫了一声,他良久才转过头来向她微笑。次日上学,晨光熹微的路上,身旁的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梦寒,你说,如果伴你成长的菩提树,有一天突然枯萎了,再也不能开花结果,再也不会有菩提子落下,你会难过吗?”她被问得怔住,听得恍恍惚惚,记忆停留在他那声叫的无比自然的“梦寒”上。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他突然轻笑:“这不是个严肃的问题。梦寒,我会尽我所能好好辅导你的数学。”他说的好好辅导,让她中考数学成绩在班上排第四,他排在第一。虽然隔着几名,但是离他很近了。梦寒这样想道。6“所以,你做老师的原因是因为他当年的讲解?”我忍不住插话。“不全是,”响起了上课铃,宁老师瞥了一眼课表,“抱歉,这节是我的课。”她拿好教具走出办公室,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那骨子里的自尊和傲气,与她描述的许晚风分毫不差。我伸手按下了暂停,录音机歌唱了两个小时的《送别》戛然而止。她听这首歌,也是因为一个人。许晚风回到小村时,拥有了一个录音机,以及他父亲为他搬回家的一大箱磁带。那个小小的录音机就立在他的书桌上,轻轻缓缓地单曲循环着《送别》。梦寒没听过这首歌,一开始还觉得旋律动听,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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