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那般兵荒马乱的一日,步怀珺恍然间竟有了些度日如年之感。不过十来个时辰,其中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连面对怡妃、祁王甚至陡然驾临的皇帝皇后,又整夜提心吊胆地守着伤重濒危的骆骓……
孙妈妈用一柄乌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步怀珺绸缎般的黑发,一面偷偷打量自家小姐的面色,继续低声道:“昨日翊王伤重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在京中一忽儿便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的那些闲散人可算找到了些谈资,都在眉飞色舞故弄玄虚,福伯遣了几个机灵的小厮出去,传回来的消息大多让人听着心惊……”
谨慎地四下望望,孙妈妈凑近步怀珺的耳边尽量放轻了声音:“甚至还有人在茶楼酒肆中传播小道消息,说翊王殿下在南海时杀戮过重,此次是那边的流寇前来复仇,言语之外有翊王殿下自作自受之意……”
“什么?”
原本半阖的一双妙目陡然睁大,步怀珺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过了一两日,步怀珺总算是养足了精神,京城中的风声也渐渐静了下来。虽说是在步宅静养,可不过两日的工夫,宫中就接连来了人。
先是怡妃遣了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嬷嬷过来,不仅带来了十二匹宫里上用的锦缎和八支极尽华贵的珠钗,用来补身的灵芝老参更是满满地装了四个锦盒。
那老嬷嬷也是自骆骓打小时便在身边伺候的,正是骆骓童年时的保母,一见步怀珺便千恩万谢,竟还数次想要跪地叩头,孙妈妈带着丫头们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勉强将人劝住了。
那嬷嬷情绪平静后,絮絮地对步怀珺说了一通怡妃宫中之事,当日怡妃如何求恳皇帝彻查,得知骆骓无恙后又如何喜悦痛哭,言语间俨然已经将步怀珺当成了自家人。
待到送走怡妃宫里的人,皇后宫中的女官也到了,照例是一番赏赐之后对步怀珺大加赞赏,步宅的丫头们惊喜地交换着眼色,步怀珺却只是端庄地垂首微笑着。
快到晌午的时辰,步怀珺才亲自将女官和同行的宫女送上皇后宫里的马车,直到眼见着那车子慢慢驶离步宅所在的胡同,一直端着淑女架子的步怀珺才长长出了口气。
“小姐前日才回来,如今两位娘娘就接连送来赏赐,这可是京中哪家闺阁千金也不曾有的体面呢!”
随侍出来的白檀年纪尚小,性子也算不上稳当,待那马车消失在巷口便喜滋滋地欢声道。步怀珺不置一词,只微微一笑,回头对门口的小厮和二门的两个仆妇道:“皇后和怡妃都遣了人来,如今宫中想必不会再来人了。打这会儿开始,若是还有哪家府上的夫人遣人来,便说我连日劳累精神不济,替我婉言拒绝了罢。还有……”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步怀珺顿了顿继续道:“若是翊王府派了人过来,则要赶紧请进来,再分派个腿脚利索的给我送信,断不可耽误了。”
几个小厮和仆妇闻言对视了一眼都赶忙躬身称是,步怀珺点点头,转身带着几个丫头往后宅去了。几个丫头在自家小姐身后偷偷交换着眼色,脸上都带着掩不去的笑意。
“殿下。”
修棋大步踏入骆骓的书房时,只见一个小厮正端着托盘侍立在一旁,而骆骓正拧着眉瞪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褐色汤药,一脸的不情不愿。见修棋进来,骆骓才将汤药端起一饮而尽,随即英挺的眉拧得更紧了。
将已经空了的药碗放回小厮手中的托盘,那小厮如蒙大赦,赶忙一躬身退了出去。打小见惯了骆骓即使病了也不愿服药的德行,修棋失笑:“海大人的药方里可是写了黄连?殿下怎么眉头皱成这样?”
“有没有黄连我不知道,总之是一股怪味。我如今已经差不多康复,这等汤药居然还要再用一个月。”
眼见着骆骓面上的嫌恶之色越来越重,修棋无奈地摇摇头,走近了几步正色低声道。
“殿下,府里遣出去那一批护卫方才回来了,属下听他们的报告,却是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骆骓神色一凛,不由坐得更直了些。
“这批护卫打我遇袭的地点,分头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查,竟无一人查到什么?”
“是。”
修棋垂了眼,面上也带了些肃杀之色。
“当日殿下遇袭之时咱们人手不足,又一时慌乱,未能及时追击,如今已经过了数日,当日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护卫们虽说都武艺超群,却在侦缉这方面并不拿手,因此竟一无所获。”
“罢了。”
骆骓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随即下定了决心似的对修棋道:“既然如此,就将咱们的人手暂且都撤回来,你一会儿替我跑一趟京卫司,将此事告知厉戎,让他全权执掌此事,若是京卫司人手不足,尽可对我开口。”
“是。”
修棋仔细地听着骆骓的一字一句,随即转身想走,可却半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
骆骓有些疑问地抬头看向修棋,修棋踌躇了半晌,终究是一咬牙,在骆骓的书案前单膝跪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方才回来那一批翊王府护卫一改之前的垂头丧气,个个看起来精神百倍,每个护卫耳朵里都回荡着方才自家殿下那一段斩钉截铁的话语。
“你们去给本王牢牢看住祁王府,若是有什么可疑之处或是可疑之人,千万不可放过,定要细细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