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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ldo;第一个浮上我脑海的，是在长长的走廊上被一边踢着一边移动的自己。可不是我自己在动哦，是一边被踢着一边滚向玄关的。踢我的人是妓女院的大姐姐，名字叫安子。她咒骂着，谁要你这个杂种啊?你这个浪费粮食、光吃不做、碍眼的家伙!你赶快消失吧!赶快去死吧!这叫歇斯底里吧?只要她一发作起来，就会像发了疯一样。我想那个大姐姐大概十八岁左右吧?她讨厌妓女这个工作讨厌得不得了，而且又是个没有客人上门的丑八怪，所以连朋友都虐待她。她是藉咒骂责打我来发泄心中的郁闷的。她经常不断地发牢骚，说什么她利用集体就业的机会来到东京，因为不喜欢工厂的工作太辛苦才做这一行的，竟然也落得这个下场之类的话。真是一个最要不得的女人!

我从小就像个滚动的球一样经常滚着滚着就跌落玄关的三和土上。三和土的玄关可不是像你家铺着干净得发亮的磁砖那样豪华的玄关，全都是冰冷的水泥地，凉鞋和女人的鞋堆得像山一样，乱七八糟的。我小小的心灵想着，既然都已经跌到下头了，你就不用再踢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刚好有人打开玄关的门，有客人上门了，是两个看起来像做木工的叔叔。从他们身上的味道我马上就可以猜出他们是性格粗暴的客人，我闻到酒和树脂还有汗水混杂在一起的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客人一进门的那一瞬间，本来恶狠狠地踢着我的大姐姐立刻露出谄媚的职业笑容，客人看到滚倒在地上的我时也露出厌恶的表情，还咒骂着这小鬼在搞什么?我想他们心情大概很郁闷吧，说了声太扫兴了，便立刻掉头就走。大姐姐看到失去了客人，恨恨地用凉鞋打我。&rdo;

后来爱子又遇见了安子，她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把她杀得半死不活。在荣美小姐家实习做妓女时，安子曾经厚着脸皮来玩，于是爱子跟踪她回家，确认地址之后，放了一把火烧了她的房子。听说她先生和爱犬葬身火窟，她自己则严重烧伤。爱子当然没有把这一段说出来，但是年幼的安史似乎也隐约可以感受到事情不单纯，他僵着表情抬头看着爱子。

&ldo;欧巴桑的妈妈呢?&rdo;

&ldo;没有。&rdo;爱子立刻不屑地顶了回去。&ldo;不过倒是有个妓女院的&lso;母亲&rso;，不是真正的妈妈，是妓女院的老板;是监督那些大姐姐们，掠夺她们收入的人。她是个贪得无厌又顽固，令人讨厌的老太婆。我好想看电视，但是每当我想看时，她就把电视关掉，我只有趁她不在时打开来偷看。被她发现时，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很可怕，竟然叫才五岁的我付电费。有一天，&lso;母亲&rso;说，如果你能模仿电视上的人就给你看电视，所以我就拼命地学。我学了美空云雀（录者注：美空云雀（美空ひばり），原名加藤和枝，日本文艺巨星，享有&ldo;歌坛女王&rdo;之誉。常被日本社会视为历史上最伟大歌手之一，并为第一位被日本首相授予国民荣誉赏的女性。）还有三波春夫（录者注：其是日本近现代邦乐界、歌谣浪曲界的顶级艺人之一，据说生前保持着红白对抗的出场纪录。）等人的样子，她很高兴给了我点心吃。我的模仿工夫这么好就是这样来的，要不要看看我的模仿技巧?&rdo;

爱子随口哼唱了几句，但是安史却感到无趣似地嘟哝道：

&ldo;没听过这首歌。&rdo;

&ldo;我想也是。我悲惨的故事还多着呢!我没地方睡，只能睡在&lso;母亲&rso;房间的壁橱里。下雪时天气很冷，我只有一件毛毯，冷得受不了，不停地发着抖，于是我便溜进&lso;母亲&rso;的棉被里头。她盖的是电毛毯，我睡得好熟：心想，只睡一下没关系的。没想到她痛打了我一顿，把我推到榻榻米上，还咒骂着，不准进来，你这个让人讨厌的孩子!你能待在壁橱里面已经比被赶到外面的雪地上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rdo;

妓女院的&ldo;母亲&rdo;当时差不多五十五岁左右，精力充沛，为人吝啬又精于算计。既然这么计较，她大可以把爱子送到幼儿园去，事情就可以简单解决了，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把爱子留在身边，这是让爱子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一点。可是后来问过荣美小姐之后终于明白了，因为有所谓的防止卖春法。爱子出生的前六年制定了这条法令，因为取缔得越来越严苛，所以如果把爱子送进幼儿园，&ldo;母亲&rdo;就会因为违法而遭逮捕。泥泞之屋只有有门路的人知道，是地下妓院。就因为是秘密，所以爱子就在没有名字也没有户籍的情况下躲在角落，受到垃圾一般的待遇被弃置不顾。（&ldo;母亲&rdo;被车子撞上当场死亡的那一天，我终于获得了自由，也是从那一天起，我知道了别人的死可以让自己获得自由。别人的死亡是让笔记本变成空白的橡皮擦，我很懂得怎么使用橡皮擦……）

&ldo;咦?&rdo;

当爱子沉溺于过去的回忆时，原本感觉握着的安史的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不见了。爱子警觉地回头看，只见安史蹲在护栏边吐着。

&ldo;怎么了?&rdo;

&ldo;欧巴桑说的话好可怕。&rdo;

&ldo;真是对不起了。&rdo;爱子真的生气了。&ldo;是你这种过惯奢侈生活的孩子有问题，我倒想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rdo;

安史将在电车上喝下去的果汁一股脑都吐了出来，眼角还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