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地的孩子们,却是在一片战战兢兢的兴奋之中。
青铜骑在牛背上,不时地抬头仰望天空:蝗群怎么还没有飞来呢?他总觉得大麦地的大人们有点儿可笑,老大不小的,还怕小小的蝗虫!他青铜在草丛里,在芦苇丛里,也不知道为家里的鸡鸭扑杀过多少只蝗虫了!这天,他终于看到了西方天空飞来了什么,黑压压的一片。但,过不一会儿,他看清了:那是一大群麻雀。
葵花和她的同学们,一下课,没有别的话题,只谈蝗虫。他们似乎也有点儿害怕,但又似乎很喜欢这种害怕。他们中的一个还会在大家做一件什么事情的时候,突然地大喊道:&ldo;蝗虫飞来啦!&rdo;大家一惊,都抬头望天空。那喊叫的孩子,就会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他们简直是在盼望蝗虫飞临大麦地的上空。
大人们骂道:&ldo;这些小畜生!&rdo;
葵花总是缠着奶奶问:&ldo;奶奶,蝗虫什么时候到?&rdo;
《三月蝗》1(2)
奶奶说:&ldo;你想让蝗虫把你吃掉呀?&rdo;
&ldo;蝗虫不吃人。&rdo;
&ldo;蝗虫吃庄稼。庄稼吃掉了,你吃什么?&rdo;
葵花觉得问题确实很严重,但她还是惦记着蝗虫。
有消息说:蝗群离大麦地还有一百里地。
大麦地人越来越紧张了。河那边的干校与河这边的大麦地,都已准备好几十台农药喷雾器,一派决战的样子。还有消息传来,上面可能要派飞机来喷洒农药。这个消息,使大人们都有点儿兴奋了:他们谁也没有看见过飞机喷洒农药与蝗虫决一死战的情景呢!
听到这一消息的孩子们,更是奔走相告。
有老人说:&ldo;先别紧张。虽说离这儿还有一百里,飞得快一点儿,一天一夜就到了。但也不一定就到我们大麦地,还得看看这几天的风向。&rdo;
老人们说,蝗虫喜欢逆风飞翔,风越大,越喜欢飞,顶着大风飞。
而现在刮的是顺风。所以,蝗虫来不来大麦地,还说不定呢。一些孩子就不时地跑到水边或树下,看芦苇在风中往哪边倒,看树叶儿往哪边翻卷。从早到晚,都是顺风,这使大麦地的孩子们感到有点儿失望。
这天夜里,风向突然转了,并且风渐渐大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青铜和葵花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有人在惊慌地大叫:&ldo;蝗虫来了!蝗虫来了!&rdo;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喊叫起来。全村人都醒来了,纷纷跑出门外,仰头望着天空。哪里还看得见天空,那蝗群就是天空,一个流动的、发出嗞嗞啦啦声响的天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被蝗虫遮蔽了。
太阳像一只黏满黑芝麻的大饼。
蝗群在天空盘旋着,一忽儿下降,一忽儿上升,像黑色的旋风。
一些老人,手中燃着香,双腿跪在田埂上,向着东方,在嘴中念念有词。他们祈求蝗虫快快离去。他们说,他们为了长出这些庄稼,实在不容易。他们说,这些粮食是他们的命根子,大麦地的老老少少,就都指望着这片庄稼呢!他们说,大麦地是个穷地方,大麦地经不起蝗虫一吃。他们的眼睛里是哀求,是一片虔诚,他们似乎很相信他们的祈求能够感动上苍,能够感动这些小小的生灵。
一些中年人看着正在慢慢下降的飞蝗,对那些祈求的人说:&ldo;拉倒吧,有什么用!&rdo;
大麦地的孩子们,何时看到过这么壮观的景象?一个个全都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一个个目瞪口呆。
葵花牵着奶奶的衣角,显得有点恐惧。昨天晚上,她还在问奶奶蝗虫什么时候才能飞到大麦地呢。这会儿,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蝗虫落下来,可不得了!
振翅声越来越响,到了离地面还有几丈远的高度时,竟嗡嗡嗡地响得让人耳朵受不了了。那声音,似乎还有点儿金属的味儿,像弹拨着簧片。
一会儿,它们就像稠密的雨点儿一般,落在了芦苇上,落在了树上,落在了庄稼上。而这时,空中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飞蝗。
孩子们在蝗雨中奔跑着,蝗虫不住地撞击着他们的面孔,使他们觉得面孔有点儿发麻。
这些土黄色的虫子,落在泥土上,几乎与泥土一模一样。但在飞翔时,都露出一种猩红的内翅,就像空中飘满了血点儿,又像是一朵朵细小的花。它们不喊不叫,落下来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咬啮,见什么咬什么,不加任何选择。
四下里,是雨落在干草上的声音。
青铜拿了一把大扫帚,在空中胡乱地扑打着。但,蝗虫就像河水一般,打落下一片,迅捷地又有其他蝗虫补上了。青铜扑打了一阵,终于觉得自己的行为纯属徒劳,便扔掉了扫帚,瘫坐在地上。
各家人都回到了各家地边,共同拥有的那些地,再也没有人管了。人们企图保住自家的庄稼。全家人,不分男女老少,或挥动着扫帚,或挥动着衣服,加上大喊大叫,竭尽全力地轰赶着那些蝗虫。但,不久,他们就放弃了。那些蝗虫纷纷坠落,根本不在乎扫帚与衣服。成百上千只的蝗虫死了,但潮水一般的蝗虫又来了。
《三月蝗》1(3)
有人开始在蝗雨中哭泣。
大麦地的孩子们再也没有半点儿兴奋,有的,只是恐慌。他们现在甚至比大人们还要恐慌。他们怀疑这些一个劲地咬啮植物的家伙,一旦咬完了植物,就会来咬人。尽管大人们一再地告诉他们,蝗虫是不吃人的,但他们还是在暗暗地担忧着。这种担忧,来自于蝗虫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