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个验票员已经变成了头戴钢盔的伦敦警察,他似乎没注意到这句突然溜出口的德语。他客气地笑着,说:&ldo;我最好还是查查你的&lso;箱子&rso;,先生。&rdo;
火车站上挤满了人。费伯心想,如果他能混进人群,说不定还能溜掉。他放下手提箱就跑,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他突然意识到他把裤子忘在火车上了,而他的短袜上有卐字徽记。他得趁着人们还没注意到这个穿着卐字徽记的袜子但没穿裤子狂跑的人之前,在遇到的第一家商店里就买条裤子。这时人群里有人说:&ldo;我以前看见过你的脸。&rdo;接着他脚下一绊,&ldo;砰&rdo;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原来是他倒在了打瞌睡的车厢地板上。
他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四面张望了一下。刚醒来的一刹那,他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他发现刚才的事情原来不过是场梦),但随后他又为出现在梦中的象征物觉得好笑‐‐一只带卐字的袜子,老天爷!
他身边一个穿工作裤的人说:&ldo;你睡得真香。&rdo;
费伯警觉地看了对方一眼(他总害怕自己会说梦话暴露了身份),接着说:&ldo;我做了个不愉快的梦。&rdo;那人未加评论。
天黑下来了。他睡的时间可不短。车厢里的灯突然亮了,那是一只蓝色的灯泡,有人把百叶窗拉上。人们的面孔都变成了苍白、不见五官的椭圆形。那个工人又饶舌了。&ldo;你错过了刚才那激动人心的一幕。&rdo;他对费伯说。
费伯皱起了眉头:&ldo;发生了什么了?&rdo;他不可能睡得连有警察检查之类的情况都没有醒。
&ldo;有一列美国军车开过了我们。车速大概每小时十英里,一个黑鬼开车,不停地响着铃,车头前面还装了一个大型的排障器!&rdo;
费伯微微一笑,又去回想他刚抵达英国时的情形。事实上,当日他并没有在滑铁卢车站遇上盘问,而是一路平安无事地抵达伦敦。他住进事先订好的一家旅馆,用的还是那本比利时护照,他曾花了一星期的时间走访了好几处乡村墓地,从墓碑上记下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的姓名,申请了三个出生证的副本。随后他利用并不存在的一家曼彻斯特公司的伪造证明文件,找到了住所,并取得了一份卑微的工作。他甚至在战前海格特的选民登记册上注册并投了保守党的票。按照定量配给制度,配给证是透过房东发给在某一晚上在该处过夜的每个人的。费伯当晚设法在三处住所都各待了一段时间,所以就以三种身份弄到了三份配给证。他把那本比利时护照烧掉了‐‐假如他需要护照的话,他可以弄得到三本英国护照。
火车停了下来,从外面的嘈杂声中,旅客们猜到他们已经到站了。费伯下了车,才意识到他有多饿。他的上一顿饭还是前一天吃的香肠和饼干。他穿过收票口,看到了车站的快餐店。里面挤满了人,大多数是大兵,他们在餐桌旁,不是睡着,就是想打个瞌睡。费伯要了一份起司三明治和一杯红茶。
&ldo;这儿的食品是为军人准备的。&rdo;柜台后面的女人说。
&ldo;那就只要红茶好了。&rdo;
&ldo;有杯子吗?&rdo;
费伯有点出乎意料:&ldo;我没有。&rdo;
&ldo;我们也没有,朋友。&rdo;
费伯满心厌恶地走开了。他想去东方大旅馆吃饭,但那样太浪费时间。他找到一家小酒店,喝了两杯淡啤酒,又到一家&ldo;炸鱼加马铃薯条&rdo;店买了一袋马铃薯条,站到行人道上,吃了起来。这些东西居然让他出乎意料之外地饱。
现在他要找一家药店,然后破门而入。
他想把他的底片拿去冲,看看照片能不能洗出来。他不打算冒带上一卷报废的底片返回德国的风险。如果照片不好,他只好再偷些底片,回去重拍一次。想到这个就让他受不了。
这家药店必须是一家独立的小店,不能是那种专门冲洗底片的连锁店。它还要位于当地居民买得起相机(或战前买得起相机)的地区。利物浦街车站所在的伦敦东区不太理想。他决定到布卢姆伯里去。
月光下的街道十分恬静。这天夜里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警报。在法官街,两名宪兵拦住了他,要求看看他的身份证。费伯装出带几分醉意,那两名宪兵也没有问他在街上做什么。
他在南安普敦街的北端找到了他要找的药店。橱窗里有柯达的招牌。没想到,店还开着。他走了进去。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弓腰驼背的人,已经开始秃顶了,戴着眼镜,穿着白外套,脾气不算好。他说:&ldo;我们只接受医生的处方。&rdo;
&ldo;这没什么。我只想打听一下你们冲不冲洗底片。&rdo;
&ldo;冲,不过你得明天再来‐‐&rdo;
&ldo;你们冲印照片有规定吗?&rdo;费伯问,&ldo;你知道,我很急。&rdo;
&ldo;你得明天再来‐‐&rdo;
&ldo;我能当天取吗?我弟弟正在休假,他想带一些照片走‐‐&rdo;
&ldo;我们最快也得二十四小时。明天再来吧。&rdo;
&ldo;谢谢,我明天再来。&rdo;费伯说了假话。他出门的时候,注意到药店再过十分钟就关门了。他横过马路,站在暗处等候着。
九点一到,那个药剂师走出店门,在身后锁上门,沿路走了。费伯向相反方向走去,过了两个街区之后,转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