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太痛快了!
她浑身摇晃着,心神冲撞着,思维混乱着……
活到现在,她的人生从没有这么歇斯底里地痛快过!
而在这晃晃摇晃的凡尘里,谁都可以骂她、辱她、伤她、动她,唯独是自己的孩子噗噗,对于为人母的她来讲却是一根汗毛都碰不得的,而且若非是为了噗噗,她早就痛苦得饮鸩自尽了,又怎么会苟活到今天?
所以她杀了他,杀了这个没用的男人!
杀了这一世疾苦,去迎接鬼差的光鲜降临,值了!
她将这一生中不论是父母、外界还是眼前男人加注到自己身上的所有戾气全都爆发了出来,她想着无论前方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严酷刑罚,纵是凌迟重辟、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绝不后悔!
也正因如此,司命才会帮她,若她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杀的是个善人莽夫,她才不会出手相救呢!
自己虽然也是个“刽子手”,但她却不想沾上半点来自地狱中的血腥。
……
再说到她与那梅园的渊源。
应该说是很久很久了吧……
但这种关系并非是二者有什么联系,而是在曲终人的心中,始终有一颗希望的种子棽棽根植着,虽然还未来得及破裂出土,却时时刻刻都渴望能成长。
这二十几年来,她过得甚为不易。
但无论再怎么受辱负屈,她都没有埋怨过父母的抛弃,也没有仇恨过那男人对自己的残忍,更是别提……去羡慕别家娘子的荣华富贵、琴瑟和谐了。
但有一点却是她始终心悬不宁、念兹在兹的,便是可以说话的能力。
众所周知,周国之乐美,莫过于豫台;豫台之乐最,莫过于梅园。
梅园虽则建立的时间并不长,并且后来因为梅荔荔和伐琹的合作而声名大噪,但自开园伊始,无意间路过此地的曲终人就已被其中传来的歌声给吸引住了。所以梅园开了多久,她就在大门外停了多久,而且每每听之,必深而陷之,沉而浸之,陶而醉之,自此之后便不能拔之了。
有时听得入神,甚至都会忘了来街上买菜的任务,当饥肠辘辘的丈夫发现了后,便会挡着众人的面把她拽到家里去一顿好打,诸如此类的行径如野蛮人一样,真是一点尊严都不留给她。
哎……
其实能说话对她来讲是种奢望,那唱个小曲儿什么的就更是奢望中的奢望了。
半年前,伐琹才来到了豫台落脚。
当初的梅园曲调老旧,毫无新意,没有一点特色,想要在豫台城里独占鳌头或是称王称霸是绝不可能的,然而在伐琹来了后,情况却有了很大不同。
还记得他初见梅荔荔时眼前一亮,便一时兴起,作出了《靡靡大雅》,赠与之。
起初梅荔荔很是不屑,没想到梅公却慧眼识英雄,远远地追去,这才竭力地将他留在梅园搞起了创作。而不曾想,后来的梅荔荔因为这首曲子唱出了名堂,以至于她的场次回回都座无虚席,掌声轰鸣,于是很快这首曲子就在大街小巷里流传了起来。
至此,豫台来了位绿眼乐师一事算是勾住了每个城里人的心魂。
大家都等着他能再出佳作,诸多对手,譬如“又一林”等戏园子,恨不得挖个地道能直接把他从梅园里给偷过来,可怜那梅公守得太紧,又一直当财神爷似的看着、供着,这才没有让那些人把这宝贝给轻易掳了去。
而那一天,站在大门外流连不去的曲终人也见到了这位新来的乐师,她只觉得那人瞳孔颜色不似云端人,有些新奇,却从未想过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会跟这位意气风发的乐师有任何交集。
但命运之所以为命运,就是因为它是命中的运。
运又像走动的云,本身就是不确定的、流动的、变化的,是以今日的离散分开、风马牛不相及,改日就可能会直接碰撞出好一番的楚云湘雨。
于是,目光中的他谡谡如长松直立,眉宇间才气蒸腾,弹琴时又快手高技,这一股好了不得的气质与能力在她的脑中留下了十分光鲜的印象。至此之后,她心中的绿色种子受到了感召和滋润,然后破土而出,淋雨生长,便开始对这世界上的所有音频波动都有了一丝丝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