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自有太监上前为容若两人引路。等到容若和楚韵如出去,太皇太后才又慢慢地说了一声:“我确实是乏了。”这一次,各个珠帘后都有人起身,纷纷挑帘子出来,在二位太后面前行过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只有一处帘后,绝无一丝动静。皇太后终于站起身来:“纳兰家的玉儿,原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么这样胡闹了。”她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快,紧皱着的眉头,也表达着她的满心不悦。“不会是纳兰玉说的。”那一处珠帘后,一个冰清玉润的声音响起来,说不出的坚决。“虽然他外表有些恃宠胡闹,但我们都知道,他从来比谁都知道进退,出入宫禁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见到了之后,不但不能说,甚至连记都不该记。这么些年,他胡闹的事做过不少,但真正没分寸的事,何曾做过一件半点。”“若不是他说的,楚王岂能把细节都知道得这样清楚。他出力对付一代权臣,为我们皇家尽过忠,为天子拼过死,我们皇家自是忘不了他的,可是,这样迫不及待,见人就说,只恨人不知道他的英雄了得,却把我们天家的颜面放在何处,何况他说的对象还是楚国之王。”皇太后回首看向太皇太后:“母后,咱们这些年来,宠爱纳兰玉,看来,竟似都错了。”珠帘一挑,帘后的人快步而出,雪玉颜色,如花容貌:“此事若真从纳兰玉口中得知,楚王又岂能在我们面前复述,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将置纳兰玉于何地吗?还请太皇太后明查。”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凝望她:“孩子,我让楚王来讲故事,其实是想让你能更近地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怕你一个人来了,未免难堪,所以让各宫主位,都在旁边陪着你,没想到,你根本不关心楚王是什么人,却为了纳兰玉,这般挂心动容。这些日子以来,你到我宫中,也不过照规矩请安,竟还没有今日为纳兰玉申辩一次说的话多呢!”安乐沉默了一下,然后冷冷笑笑,欠身施了一礼:“是安乐多话了,太皇太后请歇着吧!”她转身慢慢走出殿宇,背影无限寂寞。悠悠秦史“容若,你觉不觉得,太皇太后她们听你说了一场书,就都变得古怪起来?”楚韵如与容若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交谈。“岂止是古怪,看她们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我一不小心揭穿了他们家天大的秘密似的……”容若一边皱起眉头思索,一边信口回答,话才说到一半,忽的失声惊呼:“不会是真的吧!”这一声叫得非常响,令得四周太监、宫女无不侧目而视,楚韵如也平白吓了一跳:“怎么了?”容若定了定神,知道宫里耳目众多,很多话不好说,只得道:“没事。”心里却已经咬牙切齿了。天啊,那个给太虚编剧本的家伙,不会真这么懒,真这么没格调,真这么全盘照抄鹿鼎记吧!怎么可以这样厚脸皮,怎么能够这么没有版权意识,虽说作者去世五十年后,着作权属于全人类,但,但,但……但这也抄得太过份了吧!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容若简直都要跺足哀叫了。天啊,如果真是照抄无遗,那么纳兰玉扮演什么角色呢,韦小宝?容若有一种想要一头撞上宫墙的冲动,如果韦小宝把康熙对付鳌拜的细节,当说书一样说与人听,估计小玄子再怎么念着旧情,也饶不了小桂子吧!而对皇家秘史知道得太多的人,理所当然应该被灭口吧!容若只觉有口难喊冤,真个是欲哭无泪。不过,如果纳兰玉是小桂子,那么,雪衣人又是谁?容若眼前陡然一亮,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同样两声惊叫,刚才是沮丧震惊,这一次却是欢欣鼓舞了。四周的太监、宫女们吓得纷纷后退,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过来。楚韵如也轻轻抚着胸口,吓得不轻:“又怎么了?”容若眉花眼笑,哪里顾得了众人惊异的目光,索性抱起楚韵如,原地连转三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森严的皇宫中,何曾有人这般放肆过,远远近近的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有人翻着白眼,怀疑自己就要晕过去了,有人猛擦眼睛,坚决认定自己的视觉出了问题。安乐刚刚为纳兰玉说话遭拒,走出殿阁,听到前方传来这样肆意的笑声,不觉一怔。遥遥看去,青天白云之下,小桥流水之间,那男子抱着他心爱的妻子,喜极而笑,那样欢乐的笑声,被风,传得很远很远。在这森森的殿宇之间,何曾有过这样畅快,这样无所顾忌的笑声呢?安乐不知不觉微微一笑,彷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孩子时,也曾在花草间嘻笑玩闹,不知忧愁地一声声唤着:“皇兄,皇兄,快来捉我啊!”想不到在她几乎已经把这样的快乐和欢笑遗忘时,竟再一次听到,如此清朗明快,不带半点阴影的笑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笑声一声比一声欢畅,一声比一声快活,凝望远处那相拥的男女,她不知不觉也轻轻笑了起来。她不想知道他知道了什么,惟愿那欢笑的人,可以一直这样欢笑下去,而不要似她这般,将曾经的快乐尽皆遗忘。楚韵如被容若抱着三百六十度大转圈,先是吓了一大跳,后又发现四面八方所有人都望过来,不觉羞不可抑,拚命捶着容若:“快放开,人家在看。”“让他们看去吧,咱们清清白白的人,清清白白的心,立于天地之间,有何不可被人见,让他们眼红去吧!”容若咧开嘴就知道傻笑。楚韵如又气又急,狠狠一指点了下去。容若惨叫一声,放开手,揉着被点疼的肩膀,苦着脸道:“下手这么重做什么?”楚韵如得回自由,因为又羞又急而绯红的脸上带着嗔怒,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走。容若嘻皮笑脸追过去:“韵如,你生什么气啊,你啊,就是太保守了,不够浪漫,不够胆量,这样是没法享受人生的。”楚韵如脸上红得如火烧一般,恨不得跳起来掐住容若的脖子,堵上容若的嘴。这人怎么这么胡闹,当着大庭广众,也不知道收敛。眼看着容若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楚韵如连忙转移话题:“你说你知道了,知道什么了?”这话正问在容若的得意处,即时把逗楚韵如的心思抛开,笑咪咪道:“我知道小白的真实身分了。”楚韵如一时茫然不解:“小白?”“对啊,就是那个总穿着白衣服,自以为是西门吹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容若乐得眉花眼笑,自觉聪明无比,得意非凡:“我终于知道他的底细了。”楚韵如道:“是他!”“是他。”容若得意地两眼冒光。“他是什么底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是啊……”容若话才出个头,忽的左右一看,随即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到楚韵如身旁:“这个,目前还只是推测,咱们先回去,你把秦国的建国史跟我慢慢说一遍,印证一下我的想法。”楚韵如秀眉微扬:“跟你说秦国史?”她知道自己这个丈夫不学无术,但也不至于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吧!容若红着脸干笑两声:“这不能怪我,小时候是七叔不让我读书学东西的。”对于天下大势,他仅有的了解,其实只是当初在宫中,性德随意给他讲解的几句话,知道世上有七个强国,七大强国的历史,也只是草草听了几句罢了。而对各国特产的了解,无非是在济州和很多商人吃饭喝酒娱乐,从别人嘴里偶然捡来了两句。要知道更进一步的历史知识,只好求助于自己身旁这位博学多才的美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