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之声,震动猎场,除了楚凤仪,也撼动了其他所有人的心。骏马长嘶声中,萧远轻轻安抚胯下被鼓声所惊的坐骑,回头给了萧凌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凌正色厉声喝:“有变故,我等即去护驾。”他话音未落,纵马如飞,领着身后一干随护人等,冲着远处华幔朱璎飘摇半空的天子行辕处赶去。才转过前方一道树径,萧凌忽急拉马缰,骏马吃痛长嘶,双足立起,几乎没把萧凌从马上甩下来,而一道密密的钢网,就拦在前方道路上,阻住萧凌的去路。萧凌脸色阴沉:“怎么回事?”随护在旁的侍从军士大小官员,多有惶然的。唯有一青年将领,目光闪亮,神态从容,在马上施礼:“禀王爷,这是为了让贵人巡猎方便所拉的猎网,用处是拦截各种走兽,不让他们逃远。为了防制猛兽,这钢网非常坚韧,极难突破。王爷请稍安勿躁,过不了多久,自有布网的军士过来撤网。”萧凌望他一眼:“将军果然不愧是摄政王专门指派来随护我们兄弟狩猎的良才,真是年轻有为,处变不惊,只是如今不知猎场出了什么乱子,圣驾还在此处,你就不着急吗?”这将领恭敬地道:“王爷若实在放心不下,也可寻别的路去护卫圣驾。”萧远冷笑一声:“只怕今日猎场的军士们太热心,四面八方早都拉起了这种猎网,把我们兄弟也当猛兽圈了起来。将军你且带带路,本王倒要看看,哪条路是没有猎网拦道的。”年轻将领恭恭敬敬道:“王爷言重,小将这就上前探道。”说罢一提缰绳,控马上前。萧远和萧凌互望一眼,目光中都有惊有妒。不过是萧逸帐下,一个无名小将,就已如此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行止有度,进退得宜。萧逸其人,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而此时,他们虽想在第一时间赶到皇帝和皇太后身边,占据最大的政治优势,却没料到,早已被人在不动声色间,困得动弹不得。此时无论萧逸和皇帝互相使出什么招术,他们都没有任何办法介入。唯一的希望,就是萧逸真的有本事,要了皇帝的命;而那个绝世高手,的确有能力,在千军万马中,取萧逸人头。此时此刻,除了暗中求助上天保佑,竟已不能再做任何事。想到这里,萧凌不由暗暗咬牙。萧远则低声道:“大哥不必太生气,我看萧逸这次并不是只针对我们。这次行猎的人马,不论散成多少队,只要不是萧逸心腹,此时想必都已困在猎场中不能动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知道真相。”萧远的推测一点都没有错,这一次随行狩猎的亲贵重臣们,不管散处在猎场的哪一个地方,听到战鼓厮杀之声,无不色变,本能地就要往空中飘扬龙旗的方向奔去,可是都各自被猎网困住,难以脱身。到了此时,谁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在这里等待这一场争战的结束,等待着面对胜利者。或许这样眼不见为净,没有看到,便可当做不知真相,将来对着剩下的胜利者,也可以坦然臣服。这些人中,自然也有忠心耿耿的臣子,极力想要护驾救主。像御史董仲方就已经连着好几次想要试着爬过猎网,一身官服早勾得破破烂烂,身上、手上也被刺伤多处,血迹斑斑。他虽不肯退却,身旁的同伴却终是心怀不忍,一齐过来强拉住了他,不肯让他再做这样无益之事。董仲方苦苦挣扎,忍不住高叫:“圣上,圣上,嫣然……”这几声叫,又让身旁众人忆起,他的独女嫣然此时亦在皇帝身边,若是有变,怕也难免,不由相顾黯然,齐声低叹。厮杀在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每一个相关的人,都牵动着一颗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努力地听着战局的动静。而天子行帐已被楚逍带领的军士团团护卫住,就连陈锐手中的大内侍卫,也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接受楚逍保护圣驾的命令,围护在外侧,既不能接近皇帝,也不能远远离开,完完全全处于楚逍的监视之中。楚凤仪等人复又坐下,他们都在等,等远处厮杀的结果,等一个也许可以平定一切政争的终结。楚凤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过于平静,平静得已不似一张人的脸,只不过是冰玉所铸的面具。楚韵如神色略有忐忑,悄悄伸手想握容若的手,又恐在众人面前失仪,手伸至一半又要收回。偏这时,只觉掌中一热,竟已被容若用力握住,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却见容若眉头深锁,一会儿眺望根本看不到战局的前方,一会儿又回头去看脸色时青时白,目光闪烁不定的纳兰玉。楚逍静静站在一侧,高大的身躯似乎可以撑开天地,炯炯有神的双眼遥注远方,目光深远而不可测。这个时候,众人都已忽略了美丽出众,却地位低微的董嫣然,清柔如水的眸子里,悄悄掠过的种种异彩。厮杀声渐渐远去,却更加激烈,战鼓擂得震天响,纵然什么也看不到,却也可以想像到战局正在向远方转移,可战事的惨烈,似乎越来越甚。甚至于鼓声之后,还有铜锣狂鸣,随着锣声响起的,是无数人的大叫。“刺客行刺,摄政王有难,快快救护摄政王。”一声又一声,叫声大得足已响彻天地。楚凤仪竟然连神色也没有变一下,容若却猛然站了起来。以萧逸之能,竟会让部下发出这样惊惶到求救示弱的叫声,情况,真的已紧急到这个地步了吗?天下间,竟真有人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刺死如此人物吗?容若心中惊疑不定,却已有人按捺不住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忽然急跃而起,快如脱免,向外扑去。楚逍脸色一沉:“不得妄动。”森寒剑影,凛冽刀光,立时映日生辉。那急掠而起的人影,却没有半点停顿,硬生生往刀光剑影中冲去。容若脸色大变,跺足急叫:“纳兰玉,不要胡来。”不知是被容若喝止,还是被眼前剑影刀光所迫,纳兰玉身子一沉,又在空中落了下来,回首望向容若,脸色沉重,焦虑形于颜色。他本来俊美如玉,此刻脸色青白,满额冷汗,倒让人观之不忍,生出怜惜之情。容若暗中奇怪,纳兰玉一个外臣,何以如此关心楚国摄政王的安危,实在太过奇怪。但他私心中已将纳兰玉当做朋友,看他焦急,心中不忍,更何况自己也同样担心萧逸。若不是有一个楚凤仪在这里拖着,定不让他离开,他自己倒要仗着性德保护,先一步冲出去了。此时容若心中一动,先给纳兰玉一个叫他安心的笑容,再走到从头到尾,都只淡漠面对一切,无声无息,仿似根本不存在的性德面前。“性德,那边喧哗的太厉害了,你帮我去看看怎么回事?”性德平静地望着他:“你知道,我不能够……”“我知道。”容若伸手握住性德的手,在众人面前,全不顾君臣之别,声音低沉恳切:“我不求你别的,帮我去看看。只有你做得到,你就帮帮我吧!”在众人视线无法看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悄悄从他手中传到了性德手心,而声音哀恳的皇帝,甚至在此时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性德一直漠然的神情终于微动:“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现在……”“现在我不会有任何问题,不是吗?有这么多兵马保护,除非此时有什么叛贼引重兵,在光天化日下弑主,但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容若笑的阳光灿烂,大力拍着性德的肩,很努力做豪爽状让人家放心,不过因为性德身材较高,容若不得不稍稍踮起脚尖,这姿势就有点儿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