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是好,但却行不通。一则任期满后,知府大人要升迁调任,依卫大人行事,他不会在曾经任职的地方留下任何个人势力,即便现在由知府夫人经营的铺子,日后估计也会转手。二则让知府大人家的管事出面带领商队,若是被南边合作的伙伴知晓,难保不被那些人利用,于卫大人名声有碍,卫大人必不会答应。因此,此举行不通,根本无需考虑!五月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灼人的温度,临近正午时,刺眼的厉害。坐在通堂,穿堂风拂过,很是舒爽,可院里落在地上的白光,却是刺眼。张康毅难得有些烦躁,看着院子刺眼的阳光,焦躁道:“现在竟然成了烫手的洋芋,还有人挤破头想进商队。”这是在所难免的,为了家人生计,再说,跟着商队跑虽有风险但不高,而且总比窝在家里一大家子挨饿强。苏志栋放下笔,搓了搓手指,道:“直接把商队卖了!”卖,卖了!!!???不说张康毅本人如何作想,就是待在东间做针线活的苏婉杏儿都觉得难以置信。那么大的商队,近乎百人,说卖就卖?这是事业,也是家业,搁谁谁不心疼?苏志栋淡淡道:“卖给有合作的南边的大商家,让他们派管事来接手,咱们这边帮他们牵线找搬货押货的人,知根知底,而且方便。”苏婉不太明白,张康毅却是瞬间了然,若是南边大商户直接派自家护卫小厮来组成商队拉货,本钱自然就高,而且人生地不熟容易,行事多有不便,再说容易被坑,但若是以聘用的方式依然用原商队的人,那就简单的多,且花费并不高。张康毅隔着桌子凑头过去,低声道:“那你说我卖给府城的富户如何?”苏志栋沉吟后道:“短期看得利高,但日后可能乡亲们的日子不好过。”苏家村张家商队,现在就是一块肥肉,昌平能叫得上名号的富户人人垂涎,卖给那些人,张家自然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钱,可日后跟随商队挣钱的乡亲们即便依然为商队效力,挣得银钱肯定会少。而且说不定那些大户会避开张家作坊,毕竟其他府城也有人做洋芋粉条的生意了。张康毅面露遗憾,道:“我其实行商也没啥,就是以后万一儿子想走仕途,”砸吧着嘴,喜滋滋道:“算了,少挣点就少挣点,都说外甥肖舅,我儿子肯定也是读书的料。”这话说的,可真是不要脸!苏婉心内腹诽。杏儿却是偷偷瞅二姐一样,心道:没看出来康毅姐夫还是个重男轻女的,以后可别挨姐姐的捶!张康毅不知未婚妻和小姨子各有心思,得了主意喜滋滋回家,虽说商队日后出路已经确定,但还是要提前安排,商队虽是自家的,岳父却是里正,不能让岳父难做。张军正帮着妻子给番茄搭架子,看到儿子满脸喜气进院子,招呼都不打直接进屋,皱眉道:“越来越不像样儿了,见了人都不问一声。”杨氏笑道:“都没看见你,打哪门子招呼,我看你儿子,现在是乐不思蜀呢。”张军想到儿子定亲后三天两头往村尾跑,颇是无语,嫌弃道:“都说女儿外向,我看儿子也一样。”知晓丈夫是不好意思见老友,毕竟因为儿子亲事辈分降了一级,见面很是尴尬呢。杨氏嗔责着瞪一眼丈夫,道:“闲了就去村尾转,就你们男人想的多。”没见李氏见了自己一口一个嫂子,别说多亲热了,还是大老爷们呢,没个女人看得开。“再说老大媳妇都跑好几回了,你就去问问也没啥,又不是应承啥大事儿。”张军想了想没接话,只是往竹竿架子上绑番茄茎的手利索了不少,不过一刻钟,所有番茄都被布条绑在竹竿架子上,有些太矮挨不到上一层的竹竿,被布条掉着,看着很是逗趣。家里院子大,但厢房、院墙都遮光,能种菜的地就不多了,好在外围是杏树、葡萄架子,倒也勉强没浪费院子。五月的阳光下,菜畦规整,竹架子虽还未被瓜藤菜藤爬满,但却生机勃勃很是喜人。申时,日照西斜,张军在院子转看了一圈,晃悠悠出门,去了二儿子家一趟,才出了巷子往村尾而去。琅琅书声随风来,斜斜树荫日照里,远望还能看见山间地头劳作的人影。村尾,三座院子有些孤零零,但苏长青家与东边邻居之间的空地明显缩短了,有几户人家已经在地基上起了新屋子,空着的地基少了距离自然缩短。张军背着手,踱步而行,间或站在路边看看地基上的菜苗或是麦苗,见零星抽穗的麦子很是欣喜。踱步至学堂门前,院里的读书声消失,孩子的玩闹声响起。桐木大门只涂了清漆,木纹清晰可见,甚至有些地方漆皮掉落,看着有些旧,唯独门上的牌匾是新作的,上雕“苏氏学堂”四个大字,筋骨遒劲笔锋飘逸,虽不懂书法,但看到牌匾还是忍不住赞一句“好字”!从大门往里看去,孩子们正你追我赶,还有一群孩子围在一处跑跑跳跳打沙包,好不欢乐。有那机灵的小子看到人跑至门边,道:“张爷爷,你来找夫子吗,夫子在廊檐下。”苏老爷子正在廊檐下剪花。这花圃还是苏婉提议修建的,就下廊檐的石台下,也不是啥精致的砖瓦围栏,完全参照自家院子花圃的样子在地上插上竹竿,简易中透露着拙朴,既能给院子添一景,又不用担心下雨天屋檐滴落的水将地面砸出一个个水坑。见苏老爷子如此安逸,张军羡慕道:“你这日子,比神仙还自在啊!”儿子早已成家有儿有女,孙儿也个个出息,自己又干着教书育人的活儿,还有闲情侍弄花草,可不就是赛神仙么!苏老爷子直起腰身,笑道:“哎哟,张财主来了,蓬荜生辉啊!”被好友打趣,张军微黑的脸庞透出些红晕来,他环顾四周,“你这书院大变样,倒是有些那么个意思。”“那是!”说起现下这座书院,苏老爷子是自豪的,抛却以往矜持的作态,带着好友在院子转看。那一间全是书屋,这一间是夫子办公的地儿,这几间是教舍??????一一解说,也不嫌麻烦!苏氏学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老爷子自豪也说得过去。只是说着说着不免失落,家里财力有限,到底是小了,别的书院是藏书阁、藏书楼,他们只能腾出一间屋子做书屋。好几十年的交情,自小就一起玩儿,张军岂能不知老友的心思,安慰道:“看你这蔫了吧唧的样儿,以后再扩大就是了。”指着后院的围墙,道:“就是这地儿,现在长青是里长,给村里说说,将院墙拆了扩大,再盖几间屋子就是。”自家以往日子就好,现在小儿子能干,直接成为方圆鼎鼎有名的大财主,张军说话自然是阔气。苏老爷子却叹气,“唉,还不知我有几年的活头!”恰逢上课时间到,学生一窝蜂涌进教室,院子瞬间安静下来。苏志强出屋子准备给孩子们上课时,看到院中两人拱手行礼。见他如此文雅,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的苏志强,张军感慨:“志强这几年大有长进。”对于长孙的变化,苏老爷子也很高兴,矜持道:“是呀,学问也有进益,让他去再考考,说不得能考中。”是的,自小就念书,少年时期作为村里第一个在府城念书,以童生身份从府城书院毕业五六年后,苏志强终于决定再战院试,力求考中秀才。村里人前些年提起苏志强,头一句就是“我们村最会读书的人”,第二句则为“就是为人不大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