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听得脑际轰然剧震,如电闪雷劈,茅塞顿开。
对!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偏没想过?什么拖延之计,全是舍本逐末。关键处,是在李显遇害后,如何仍有足够能力与韦宗集团周旋,不被他们清除异己,连根拔掉。
龙鹰头皮发麻。
台勒虚云道:“轻舟有何提议?”
龙鹰苦笑道:“我想不通。”
台勒虚云道:“我们面对的,将是一场不见血的政变,整个权力架构、各方实力,将原封不动的过渡往李显驾崩后的新局面。”
龙鹰无法不同意,台勒虚云确高瞻远瞩,着眼的是未来的形势,正因其能智珠在握,故可趁李显仍在的有限时光,筹谋部署。
台勒虚云显然对此想通想透,接下去道:“虽然李重俊起兵失败,令韦、宗一方势力暴涨,朝中大臣莫不依附,然而韦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试问谁希望唐室再一次改朝换代,坐看韦后重走武曌的旧路?故而心内不以为然者大有人在,敢怒不敢言而已。”
稍顿,续道:“这是目前的大气候。”
龙鹰整道脊骨寒惨惨的。
比起上来,自己就是见步行步,非常短视,于形势上的把握,远远落后于眼前可敬的对手。
台勒虚云逸出一丝笑意。道:“实难怪轻舟思不及此,皆因轻舟着眼的,是与田上渊的江湖争霸,没闲情理会其余。不过,我须提醒轻舟,与田上渊争斗的成败,非是在大河或大江,而是在皇城和皇宫之内。”
龙鹰虚心问道:“我们可扶植哪一方的势力?”
台勒虚云从容道:“当然是唐室李氏的正统势力,以李旦、太平为主,清仁为辅,一旦势成,予韦、宗以天作胆,韦后仍不敢立即称帝,而是效法武曌,以李重福或李重茂为傀儡,转移皇权。”
龙鹰的头皮再次发麻,台勒虚云预言的情况,正是当年女帝夺权情况的重演,然而,韦后不止在才具上远逊女帝,在其他方面,亦远有不如。
首先,女帝登位前,早把李唐宗室几诛杀殆尽,敢反对的大臣,全给送入酷吏之手,又或放逐远方,韦宗集团若要造出相同的形势,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其次,是因李显登位,大唐复辟,李氏皇族的势力如死灰之复燃,韦宗集团虽成功去掉太子李重俊和部分皇族,可是德高望重的相王李旦和长公主太平留了下来,右羽林军大统领的重要军职又落入杨清仁手上,如有足够时间加以整合,肯定可成遏抑韦宗集团的反对力量。
可是,宗楚客绝不容此一局面的出现,必趁以李旦、太平为主干阵脚未稳前,抢先扑灭可燎原的大火。
先发者制人。
此外,李重福或李重茂,因被韦后长期排之于外,本身又欠才干,于朝臣来说,等于陌生人,难以服众,人人清楚是受韦后操纵的傀儡皇帝,谁愿对其俯首称臣?
在这样的情况下,韦宗集团的政治根基非常薄弱,只看李氏皇族有没有能者出而领导群臣,扳倒韦宗集团。
台勒虚云的鸿图大计,具体成形。
龙鹰苦思道:“如何可多争取点时间?”
台勒虚云轻描淡写,似不经意地道:“轻舟认为你与田上渊,在宗楚客的撮合下,有和解的可能吗?”
龙鹰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与争取时间有何关连?愕然朝他瞧去。
好半晌后,龙鹰答道:“至少表面上大家缓和下来,使宗楚客不用那么为难。”台勒虚云道:“若和解的条件,是轻舟须立即离京,返扬州去,从此河水不犯井水,轻舟答应吗?”
龙鹰失声道:“岂非着小弟回家等死?”台勒虚云欣然道:“轻舟放心,此事绝不会发生。”
龙鹰呆了半晌,不解道:“小可汗怎能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的?”
台勒虚云道:“现时我们已晓得,无痕无迹致李显于死的手段,掌握在田上渊之手,等若捏着宗楚客咽喉,不到他不从,这样的情况下,田上渊岂肯纵虎归山?”龙鹰点头道:“田上渊定要杀我。”
台勒虚云从容道:“轻舟终掌握其中的关键。”
又道:“若我是田上渊,会向宗楚客开出条件,就是范轻舟一天在生,他绝不向九卜女下达取李显龙命的指示。”
龙鹰精神大振,道:“此招狠辣,不到老宗不答应,然却正中我们下怀。”
台勒虚云道:“干不掉你又如何?”
龙鹰差些儿抓头,愕然无语。
台勒虚云道:“政局的变化,不因人的主观愿望左右,没有一成不变的策略。受制于环境和时机下,必须因事制宜,因时制宜。”
稍停后,沉声道:“宗楚客非是善男信女,论阴谋手段,只在田上渊之上,田上渊识他多年,不会不知。故此我刚才说的那个情形,将从他们两人间以前的交往,以其应有的方式衍生出来,便如我和轻舟般,任何最后达成的协议,均有着因和果的关系。”
龙鹰不得不心服,台勒虚云厉害处,是可透视表象,看见深层的东西,这种与生倶来般的洞察力,源于对人性的了解。
如他说的,若把老宗和老田的关系,定调为被胁迫者和胁迫者的二分情况,实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李显驾崩之日,老宗立即掉转枪头,全力对付田上渊,以举国之力,将北帮连根拔起,一如女帝当年对付金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