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春梦”,可说是他和香怪联手炮制,先由他从船上香料选材、配搭,再由香怪筛选、调校分量,经三天三夜的努力,研制出“春梦”的雏型。最后的成品,该相差不远。
如秘女说的,没人可用词藻形容气味,丧失嗅觉,就几乎像忘记如何呼吸般,因对浓郁的芳香、甜美的味道,习以为常,视为当然。嗅觉和味觉,二而为一。
“春梦”仿如为屛风内的空间,涂上彩虹的七色,虚实难分。明明是七色,但入目的,却是七色外的第八色,超乎言语。
“春梦”唤醒了在座者每一个人本沉睡着的感官,若有若无、没法捕捉,幽美清淡的气味,从鼻端钻进心底里去,有种被宠纵和陷溺的危险而又飘逸逍遥的诱惑力,使人沉浸在高贵安详中,煽起心内难以形容的情绪。
谁都说不出话来,也没人显出用力嗅吸的模样,因“春梦”的芳香塡满屛风内每一寸的空间,其缥缈莫测的特性,使人希望永远保持着那个样子。
连陆石夫这个对香料不屑一顾的铁汉,亦松弛下来,一脸罕见的祥和。
龙鹰轻轻道:“我们并不须靠香气生存,就是不肯放它走,且不顾一切地渴望它。依小弟个人的经验,香气就是天地自然,勾起我对空谷灵雨的深切回忆。如果可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动人气味,等于创造了自然。”
韦温叹道:“我认输了,且非常乐意,更不想看答案,宁愿保持不知道的神秘。”
接着环目一扫,道:“谁敢挑战轻舟?”
翟无念苦笑道:“确是从未嗅过的气味,令我想到雨后放晴、万花竞黯的美景。”
季承恩心迷神醉的道:“香怪不负天才之名,产品何时面世?”
龙鹰微笑道:“快哩!”
陆石夫喝道:“斟酒!”
在屛风外苦候的伙计应声赶至,和头酒终告开始。
离开福聚楼,与陆石夫策骑走上跃马桥的一刻,永安渠在桥下滚流而过,东岸布政、颁政、辅兴、修德四大高门权贵聚居的富贵地域,其宏伟的府第衬托得占逾十六里坊之地的皇城、宫城,更是气象万千,尽显大唐朝的威势。想到独孤大宅乃其中一所府第,内有玉女独孤倩然,心内又多添温柔。
在此一刻,龙鹰晓得在这个伟大的都城内,争得立足之地,站稳阵脚。
现时能在西京左右他生存的,可大分为五方面的势力,就是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子弟;开始脱离武三思控制的宗楚客和田上渊;太平公主和杨清仁结盟后的势力集团;惟宇文朔马首是瞻的高门大族及新冒起的外戚。西京内的大小帮会、富商巨贾,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各有依附,至或一脚踏几船,因势力与势力之间,亦没有清楚的界线。
说到底,皇甫长雄的敌意非为决定性的因素,更多的是意气之争、排外的情绪,龙鹰正因瞧穿互相间没有解不开的冲突和矛盾,遂来个软硬兼施,先鎭之以威,显示后台的强大,再来以柔克刚,在敌意颇浓的敌人心里,植下自己只是个来做买卖的生意人,与外商无异,巧妙处是搬出香怪这个地道的长安人做老板,加上辩才无碍,赢得韦温的好感,又藉“春梦”消弭了“范轻舟”的侵略和威胁。
陆石夫道:“想不到韦温变得这么快,该曾与八公主说过话,他们一向往来密切。”
龙鹰点头同意,有李裹儿暗中帮忙,加上自己恭敬的态度,自然水到渠成。
陆石夫仍在回味,失笑道:“想不到褚允前倨后恭,晓得见风转舵。”
龙鹰道:“真正转舵的是翟无念,知道再和我硬碰,有害无益。我看令他置拜把兄弟不顾的关键,在乎季承恩代宇文朔表态,韦温当然是他另一考虑的因素,此人非常高明,深明进退之道。”
陆石夫道:“翟无念会影响京凉的取态,京凉更犯不着来惹你。我还要赶返官署处理一些事,在这里分手如何?”
龙鹰道:“你的马儿?”
陆石夫大笑道:“当借给你用,保证很快有人送骏骥供范爷代步。”
言毕拍马去了。
回到铺子,龙鹰召集全体兄弟,报告和头酒的情况,绘影绘声的述说祭出“春梦”时对方各人的反应,惹得欢声雷动,又告诫众人千万勿泄出昨夜之事,以免对方丑事传千里,众人轰然答应,虽是香料业初入行的新丁,却无不是江湖老手,晓得窍妙。
这个脸是翟无念、京凉等丢不起的,他们守口如瓶,事件很快会被遗忘,像没发生过。城卫方面自有陆石夫约束。
郑居中捧来纸笔墨,要他为香料铺和香料题字,以供制作牌匾之用,香料名称须大小倶备,好雕刻成凹凸印模,烧在盛香料的彩瓶上,或印在木盒子,想得非常周到。
龙鹰当仁不让,大笔连挥,字体如龙飞鱼跃,浑如天成,惹来全场赞叹,进一步激励士气。
今次龙鹰做生意如带兵,身先士卒不在话下,还以坦诚的态度,一视同仁对待跟随他的所有兄弟,赢得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龙鹰接着和信心倍增的香怪到一旁说话,问道:“装载‘春梦’的木盒子造得非常精致,看韦温揭起盒盖时颇用力,便知密不见缝。临急临忙,在何处找来这么多小木盒?”香怪道:“是以前找人造的,凡康仍留有十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