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次在洛阳,田上渊有十足杀“范轻舟”的把握,早该杀了他,但那时龙鹰正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必奋而反抗。田上渊看人的眼光何等高明,知未是最佳的时机,又很难向武三思,至乎韦后、安乐等交代,只好放过。
“一山不能藏二虎”。
武三思因田上渊的势力膨胀得太急太盛,起了戒心,转而扶持“范轻舟”,正代表这个形势。
任何一方面,“范轻舟”均可与田上渊分庭抗礼。只是此点,已招田上渊之忌,使田上渊动杀机。
干掉“范轻舟”,江舟隆群雄无首,难有作为;竹花帮则立陷困境,因与现今朝廷再没有中间的联系人。
故从任何一个方向瞧,杀“范轻舟”,于田上渊有百利而无一害。
现时龙鹰初来甫到,睡未暖席,忙碌了整天,肯定没可能处于最佳状态,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离天明不到半个时辰,人人好梦正酣,是睡得又熟又甜的时刻,肯定连田上渊都没想过,“范轻舟”竟在挑灯夜读。
想到这里,龙鹰吹熄了榻旁的油灯,将看剩三页的《实录》放在床头小几处,又脱掉外袍,装出趁天明前小睡一会儿的骗局,诓他动手。
换过未结交符太前的龙鹰,又不晓得田上渊乃上一代大明尊教的“原子”,对“血手”一无所知,田上渊得手的机会相当高。
不论武功如何高强,骤然遇上霸道离奇的“血手”,便如陶过及其护驾高手般,阵脚大乱,到清楚面对的是什么,已被逼落没法挽回的败势,仅余待宰的分儿。
反过来说,我知彼,彼却不知我。龙鹰将计就计,杀田上渊的机会比任何情况下更大。他感觉到田上渊了,从屋檐处跃落地面,于二十丈外沿廊道迅速接近,快似鬼魅,没有丝毫停留。
龙鹰心中无忧无喜,晶莹剔透,如一泓清澈的池水,反映着池外一切,没有遗漏。龙鹰的卧室,位处前铺后进的位置,工场则筑于四间铺子的共同后院,面积等于两铺的大小。
龙鹰的卧房,有一扇向北的槅窗,也是田上渊唯一可在不惊动其他人下,入屋杀人的捷径。
龙鹰隔空施劲,弄出翻床弄被的杂音,同时一个闪移,来到槅窗之侧,靠墙不动。在黎明前的暗黑里,来者似厉鬼,龙鹰亦变成融入暗夜里的幽灵,赤着两脚。
“啪!”轻响一声。
槅窗的窗格如冰雪般融解,却只发出仅可耳闻的微声,敢保证睡在隔壁的郑居中听不到。
一只手从破掉的窗口探进来。
下一刻,榻子上本被龙鹰弄得隆起来,有若他正盖被大睡模样的被子,整张塌陷下去,露出被下无人的馅儿。
卧房的空气似忽然凝固,如有实质,即使龙鹰非是首当其冲,仍被波及,使积蓄至巅峰的一掌,未能于第一时间横斩田上渊探进窗内施术的手。
感觉宛如陷身梦魇,明明清醒,竟难动半个指头。
田上渊不论策略、武功,全出乎龙鹰料外,幸好田上渊误中副车,占优势的仍是他。龙鹰一声不吭,扭身,右掌全力劈往田上渊探进来,既没转黑,没变红,只胀大了少许的手,取的是其手腕的位置。
时机上确失误一线,仍教田上渊避无可避。
虽知掉进陷阱,突袭不成,反被伏击,田上渊竟能不现一丝半毫的精神波动,冷静持恒,手生变化。
虽然来不及缩手,却可变招。
龙鹰切中的再非其手腕,而是田上渊右手的掌缘。
两股能崩天裂地的真劲,如两股激流在深窄的石峡内正面冲击,往两边泻泄,槅窗的木框如纸屑般溅射飘飞。
龙鹰再感觉不到田上渊的手,而是铜墙铁壁。
“血手”的一个特点,是可凭血气将全身功力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聚集于双手,攻敌克敌。若两军对垒,兵力相等,拼的正是这两方面,凭速度和效率,胜对方一筹。
比对一般上乘武技,在血拼上,精通“血手”者就占上灵活度和高度集中的大便宜,且能将“血劲”打制成随心所欲的无形兵器,初遇如此霸道的武功,不吃亏才怪。
命中田上渊掌缘之际,田上渊凭“血手”凝起的铜墙铁壁晃动了一下,接着猛然疾退。他的退开与别不同,非是由脚步带动,而是由手劲推动,像他的手成了总指挥,是船舵也是桅帆,劲气就是风,令田上渊如顺风顺水的小艇般朝后飙移。
其退更大有学问,不采直线,是朝后斜退。
龙鹰暗呼厉害。
幸好仍有杀他的机会,当然!须看他杀自己的心志有多坚决。
如果田上渊知机远遁,龙鹰判断出杀他的机会,已不存在。
一个旋身,斜倾、弹射。
龙鹰穿窗而出,后发先至,飞临田上渊前方。
田上渊一身夜行衣,头戴黑布罩,只露出嘴巴和眼睛,体形明显运功改变了,比平常的他矮上两寸,背弓脚弯。夜行衣内亦塞上布帛一类的东西,肚腆腰肥,纯凭外形,即使熟悉田上渊者,亦认不出来客是北帮的大龙头。
纵然为敌,龙鹰也不得不佩服他,“偷鸡不着蚀把米”后,竟退而不乱,不露狼狈情状。看到田上渊双目精芒遽盛,龙鹰心中窃喜,你这家伙还不中计。
龙鹰要营造的,是“范轻舟”初战得利,为保着上风优势,又怕田上渊溜之夭夭,贪胜不知输,且看轻对手,没顾忌的穿窗出房,全力扑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