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要感谢已故的“天下第一巧器大师”鲁妙子,假面具不但薄如真肤,且可无痕无迹地吸附脸上,想揭开须凭真气吸起,故任她一双纤手如何摸索,仍找不到破绽。
当日在飞马牧场,以龙鹰的灵锐,亦没法通过观察,看破商月令戴上面具。
现在符太终于过关,正想续看下文,敲门声起。
龙鹰不情愿的纳录入怀,看看天色,竟天明了,可知看得多么入神。
道:“进来!”
郑居中推门而入,道:“他想见范爷!”
龙鹰讶道:“他竟有说话的精神,该休息够才说。”
郑居中道:“他处在亢奋状态。听过李趣的详细解释,兴奋至只差没手舞足蹈。”
龙鹰笑道:“你的心情也很好。”
郑居中叹道:“以前范爷说有办法,我们人人半信半疑,可是现在范爷不但找到失踪十多天的香怪,还将他从狱中救出来,是能人之所不能。恐怕帮主在扬州,仍难办到同样的事。”
龙鹰随口道:“香怪说出了他因何事入狱吗?”
郑居中大讶道:“还以为范爷清楚,香怪没说。我的老天爷,连犯什么都不清楚,竟可以就那么提人,范爷用了多少金锭子?”
龙鹰道:“没花半个!”
郑居中瞠目结舌的去了。
片晌后,李趣送来香怪,退出房外,为他们关上门。
站起来的龙鹰和颜悦色道:“差点认不出是香大师,来!坐下说。”
眼前的再非是沦落潦倒、苦命坎坷的狱中囚,经沐浴、修发、剃胡、换衣的香怪,焕然一新,脱胎换骨,虽身材瘦小,外表脆弱,却透出难言的气质,显示出某种非凡的内涵,若非晓得他过去的辉煌成就,灵锐如龙鹰,亦会忽略错过。
香怪不发一言的审视龙鹰,双目芒光闪闪,可以想象他多久没这么的直视其它人。从他的一双眼睛,龙鹰感到内里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香怪不是单凭灵鼻巧手制出令人妒忌的合香,在此之外,还有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才华。
香怪动了,在龙鹰另一边隔几安坐,道:“李趣告诉了我阁下的鸿图大计,可是我认为是行不通的,因犯了一般人的错误。”
龙鹰大为错愕,呆子般坐回椅内去。
河风从两人间、几子上的舱窗送入长安城清新的气息。
自香怪入房后,房间立被笼罩在奇异的氛围里。
龙鹰自问不在行,谦虚地问教,道:“何谓一般人的错误?”
香怪双目射出烁闪、不稳定,却带着狂热意味的芒光,没直视龙鹰,似盯着舱房中央某一无形的说话对象,一字一字的道:“就是爱说仁义道德以掩饰心内的虚伪自利,用所谓文雅的言词美化心底里不可告人的欲望。人!与生倶来就在不住探索未知的领域,不敢在现世去找,就在心内偷偷的找寻、品尝。色、声、香、味、触,谓之五感,其中最神秘、危险、野性的便是香气,一头母犬发情,数里内所有公犬闻气味而来,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明白内中深刻的意义吗?”
龙鹰呆瞪着他,开始明白他为何被称之为“怪”,对香气,他不但比任何人想得更深刻、透彻,且有着近乎对“神”的虔诚和投入,落在如龙鹰般“外人”的眼里,与疯子只是一线之隔。这样的人,方可炮制出与别不同的合香。
香怪双目炽热了,仍没朝他瞧半眼,旁若无人、自言自语的续道:“最诱人的香气,是原始的、本性的,与生命有直接的关系,我们之所以活着,是仍在呼吸,每一次呼吸,气息进入我们的鼻子,嗅吸着种种包围着我们的气味。你或许从未这般想过,但气味确是我们最亲的亲人,永远为伴,而我们却没法真正地描述它,叫出它的名字。不明白这个道理,便无法制出能真正触动内心深处,某一难以描述的欲望和冲动。”
龙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含有深刻的道理,因说的是事实,只是没人像他般,揭开遮掩的重重面纱,看到纱内掩藏着的面目。
气味的影响直截了当,不用经言词或思想,如雷应电地勾起反应,似与脑袋内某个神秘、古老、本性、强烈的区域挂钩。所以当我们嗅到“教人作呕”的气味时,立被攻陷,惟有掩鼻疾走,什么自制力和教养全不起作用。
嗅到令人心迷神醉的香气又如何?我的娘,窍妙就在这里,问题在如何制造出使人难以抗拒的合香。答案极可能在眼前这个陷于半疯狂的人身上。
气味不可抗御,不诉于理智。虽不用靠它生存,却不顾一切地渴望它。
香怪所举“母犬”的例子,赤裸裸地揭开气味的神秘面纱,使龙鹰看到气味本性原始的一面。从这个方向看,气味可重新建立人与大自然最密切的关系,因发乎天然。
西京的权贵富家,所有花得起钱的人,不自觉地把自己沉浸在各式香料的气味里,耽溺其中,部分的原因,或许与最古老的记忆有关系,就像龙鹰徜徉于荒山小谷的日子,各种香气随着一呼一吸,夜以继日的袭鼻而来。
可有一种合香,可勾起那段美好时光的动人回忆?
香怪颤抖着的声音在耳鼓内回响着,续道:“你对李趣所说香气的彩虹,在这方面的识见已远胜一般的所谓调香师,但仍搔不着痒处,因只可远观。本人要的,是为空气着色,让人可活在气味的彩虹里。我们虽习以为常,故不自觉,但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气味等于没有呼吸,气味就是生活。你明白这点,才有插手香料行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