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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第1页)

我戳戳他,朱丘生。朱丘生直起身,问,你为什么不打他们?我想了想,大概是怕惹事,大概是我生来早熟,觉得这种小把戏没意思。朱丘生突然说,你觉得没意思也没用,这种人只能打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他看上去没钱买通我肚子里的蛔虫。他侧过脸来,额头处有个沟壑,大概是打架留下的疤痕,毕竟我从没见过有人长这种眼高于顶的笑涡。他突然站起身,一下子把徐胖手里的作业本子夺了,扔到我眼前。我接住那个弧儿,一气呵成。朱丘生没出声,没事人一样回来继续趴着,丝毫不管身后徐胖铁青的脸色,过来一会儿,陆续有些本子被交给我。后来据朱丘生回忆,他帮我还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那只死去的白狗。狗是被打死的,仙去的时候他五岁,毫不犹豫地烧了打狗那家人的鸡窝。承狗的恩情,朱丘生说他要让我变成个硬骨头。变成硬骨头的方法是帮他干活。我帮他打猪草,喂鸡喂鸭,喂朱草生。我问他朱草生是不是在猪草里生的,他说是在草里生的,具体是不是猪草,有待考证。我背着半娄猪草,朱草生还抱着我的裤腿流鼻涕,甩也甩不掉,我没见过这么像橡皮糖的小孩。有种说法是以前欠缺的,后来都要补回来。我的理解为,朱草生没粘够他妈的子宫,所以要来粘我。我被粘得走不动路,朱丘生在我身后推着推车,看上去很轻松。我说,你他妈就是想奴役我。朱丘生笑得很自在,我妈死了。骨头硬没硬不知道,但一段时间过去,我的个子确实像抽条子一样疯长。连陈翠雪和很稀奇回了家的卢三白都以为我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了。我仗着个子和打猪草的身法把徐胖他们胖揍了一顿,打得又阴又毒,痛不留痕。朱丘生看到我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在地上瘫倒着,我说,朱丘生,他们打我。之后朱丘生把他们又打了一顿。徐胖他们一日挨了两顿揍后老老实实走了,我还瘫在地上,除了手腕有点青,其实不怎么痛。朱丘生问我,你伤着哪了?我说,我崴脚了。他看了眼天色,天上的云彩居然如火。在我脑海里,树梢被云彩点着了,呼啦啦地烧起来,最后烧到我,烧到旁边的朱丘生,世界一片荒芜。我听见他说,要放学了。他问,你能……我说,我不能走。那是朱丘生你命厚朱丘生头一次写作业的时候,他已经四年级了,是我逼迫的,他咬紧了笔头。我和他说咬铅笔会变笨,他咬得更带劲,像啃桌角的老鼠。我看了眼,已经开始学方程式了,他却连四则运算都不会做。我问,你不会背小九九?他说,会背那个干嘛,能解渴还是能顶饿?快点快点,都五点了,好蛋都饿了,我要去做饭。就算村里没什么精神食粮,我也不许他是个文盲。饭要吃,作业也要做,我说,你去做作业,饭我来弄。他笑话我,你还会弄饭?这谁不会。我心里想,大不了煮粥。事实证明,真有上不了墙的泥巴。我在锅里加了一些米一些水,美其名曰适量,其实就是啥也不知道。米水下锅,我怕火灭了,一顿猛吹烧得倍儿旺,过了大概半个钟头,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焦糊。我解开锅盖儿,差点被漆黑的米粒崩了一脸。米粒站在锅底,密密麻麻,恶心得像青蛙卵,再过一会儿说不定会炸成爆米花。我尴尬一怔,猜是火候有点大了。锅这个状态,不是我能处理的范畴。我拉下面子,一边跑一边打自己的脸,打得震耳欲聋,求朱丘生过来救驾。结果一开门,我看到朱丘生趴在作业本上,半本小黄纸被他的哈喇子泡得湿哒哒。我当场理也直了气也壮了,看他这么消极怠工,我可是一点儿负罪感都没了。趴在他耳朵边嚎,我说朱丘生我在给你做饭,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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