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张碧琳能不能撑到他赶到,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但愿能保住那位女士和她肚子里的宝宝了。因为阮暮灯这次来港城是正经拍戏的,并没想过会遇到这种超越了常理的诡异事件,行李里并没有带多少术法材料和道具,连用惯的罗盘也没带,只一些小件的古钱、红绳、铜铃之类,甚至连十来种驱邪防身的符咒,也是那日程云天的告别式之后,才在洪双发的请求之下,为了以防万一才连夜现画的。好在弎子出发前受萧潇随口一提点,竟然将他们之前在金水街古董店里淘来的那把带着煞气的匕首,以“道具”的名义一起托运来了,这无意之下的小细致,现在竟然成为了他最大的依仗。……如果萧潇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更加妥帖的办法。青年看了一眼两层之间的数字17,单手撑在细铁条上,用力一撑,在手臂的助力之下,一步跨过三级台阶。同一时间,张碧琳也被一个高壮的保安背在背上,缓缓沿着逃生梯一步一步往下挪着。这栋六星级宾馆,一共有九台电梯,六台是供客人出入的客梯,装潢豪华,出入口全部设在大堂;两台货梯在楼层天井两侧的隐秘拐角处,需要员工刷开才能启动,空间大到可以平放下一张两米大床;剩下最后一台,则是位于酒店外侧的,最高只能去到六楼综合商店的观光电梯,与客房部并不相通。然而就是这九台电梯,居然在同一时间,全部毫无理由的一起失灵了,任由技师们如何抢修,这些电梯就仿佛断了电源一般,怎样折腾都没有半点反应。还好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又恰逢淡季,整栋酒店的住客都不多,这个点儿出入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才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但就算客人们不会因此感到困扰,却依然愁坏了酒店管理方——他们已经从逃下来的餐厅服务生和两个美籍住客口中得知了发生在餐厅洗手间里的命案,再一查客人名单,惊觉死者竟然是最近抢尽头条的程家二少爷程雄,值班经理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差点昏厥过去。没办法,电梯不能用,就只能就近找人走楼梯去看,于是负责高层夜间服务,人在二十三楼值班室的两个保安一个经理只能和阮暮灯一样拼了命爬到楼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上去得早,而且毕竟只要爬九层楼,他们比阮暮灯到得早许多,很快就发现了匍匐在走廊上,满身都是细小血痕,完全哭花了妆,差点儿认不出人来的张碧琳,还看到了洗手间和餐厅里扭成了麻花的两具尸体。说实话,三人看到尸体的那刻,真的差点儿和前头几位同事一般,不管不顾扭头就跑。不过毕竟他们多了点儿心理准备,而且都是高大强壮的青年人,胆子好歹也大些,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合计了一下,由最壮实的那位把已经虚脱了的张碧琳先背下去,另外两人则手持警棍,背靠背战战兢兢地守在走廊里,算是保护现场,等待不知道何时才能爬上楼来的警察。——已经到二十五楼了。阮暮灯抬手擦了擦沾在睫毛上的汗水,同时脚下不停,朝着目的地的楼层继续跑着。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前方传来了复数的惨叫声,这声音有男有女,女声听着还特别耳熟,紧接着是重物滚落时特有的闷响和人类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哼叫。这些声音很近,听起来比他现在的位置高不了两层。阮暮灯心中咯噔一紧,顾不得许多,连忙紧赶几步,爬上了二十六楼。他看到张碧琳与一个高壮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酒店保安打扮的年轻男人,一上一下以别扭的姿势叠在了楼梯口,显然是在陡峭的楼梯上滑了脚,双双滚下来的,所幸两人都还活着,只是垫在下头的保安似乎因为脑袋磕到了铁栏杆的关系,已经晕了过去。“张小姐,你怎么样了?”青年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同样摔得不清的张碧琳。“……我的肚子……”张碧琳捂住微微凸起的小腹,发出细弱而痛苦的□□,一丝血线从她左膝内侧滑落,浸透了她肉色的薄丝袜,即使在救生梯昏暗的光照中,也显得特别触目惊心。“这样不行,得立刻把你送去医院!”对一个孕妇来说,再没有比这从两腿间流下的血更加可怕的了。阮暮灯心中着急,半蹲下身,就想将人背到背上。然而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了一声如同婴儿哭泣似的,尖而高亢的“咿呀”声。阮暮灯和张碧琳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全身僵住,目光朝着声音的来源,一点一点移了过去。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像一只用旧了的脏篮球,从高出两人所在位置半层的楼梯口滚了出来,沾满红黑血渍的脸,赫然是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模样,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如同两盏幽幽鬼火,小嘴张开,从里面又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咿呀~”&&&&&&&&&一把铜钱已经丢尽,但追在两人身后的“东西”,却根本无法摆脱。阮暮灯自问能力当真十分有限,没法带着一个正在出血的孕妇一边跑楼梯一边应付身后的玩意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同张碧琳一起推开二十六层的防火门,躲进了楼中。二十六层也不是客房部,而是几个多功能会议室,此时当然无人使用也无人看管,连电源总闸都关了,到处黑灯瞎火的,唯一的照明便是阮暮灯从保安腰侧摸来的一把手电筒。不过摸黑行动对阮暮灯这种已经把“慧眼”练到精纯的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问题——而且在对付“那玩意”上,依靠慧眼辨识阴阳,远比靠着肉眼要靠谱许多。“张小姐,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动,也不要出声。”阮暮灯用慧眼确定过“那东西”还在走廊徘徊之后,对被他塞到一个大文件柜里的张碧琳轻声叮嘱道。“唔、唔……”张碧琳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只死死捂住嘴,拼命点头。“很好。”阮暮灯扬起一包白色的粉末,劈头盖脸泼了张影后一身,这才轻轻关上柜门,自己贴着墙根处溜出了这间空置的会议室。“萧潇,现在我应该怎么办?”他紧盯住走廊尽头的黑影,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问道。“那东西,你确定是从小孩头颅里钻出来的吗?”电话那头的杂音很重,显然信号非常不好,阮暮灯要十分费劲才能分辨出对方说的是什么。但是,只要听到萧潇的声音,哪怕此时他是一个人面对那明显超过了他现在能力范围的邪祟之物,阮暮灯也并不觉得多害怕。、八、鬼来信14“我确定。”阮暮灯虽然将音量尽量压得很小,但语气十分肯定。“我看得很清楚,那东西是从程家小少爷的颈腔里钻出的,虽然只有两只拳头大小,没有明显的实体,但身上的阴气非常浓郁,而且身后拖着仿佛彗尾般长长的影子,行动很快,而且似乎会飞,叫声很像小婴儿的哭声。”“……”电话那边的萧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如果不是还能听到信号不佳特有的沙沙”的杂音,阮暮灯差点就以为自家师傅那头已经掉线了。“我知道那是什么……”萧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电话里的声音似叹息又似自语:“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还有人会做这个……”&&&&&&&&&虽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但萧潇依然记得,那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当真还是个青涩小少年的年纪。他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被师傅捡回来,然后被师兄萧宁带大,尽管这些年适逢乱世,但他一直生活在山上的道观里,虽然年复一日皆过得清贫朴素,但起码温饱不愁,加之入世不深,并没有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人世艰辛,依然保持的六七分赤子天真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