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阮暮灯,即使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未至于吓得失了方寸,他注意到,此时两具尸首的肚子,都鼓胀得非比寻常,仿佛是怀胎十月的孕妇,在衣服下面隆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其中较瘦的王副导演,衬衣扣子都已经被撑开了,露出里头一大片苍白的肚皮。阮暮灯不知道死去一天的人,尸体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即使死者腹部会因腐烂鼓胀,也绝对没有这样可怕的速度。而且这两具尸体不仅挺着个大肚子,在明亮的月色之下,他还能看到,在鼓胀的肚皮之下,似是有些什么活物在移动,把皮肤顶出好些不规则的隆起。——这个村子,闹鬼。阮暮灯打了个冷颤,想起了萧潇在消失前曾经说过的话。然而来不及多想,那两具尸体的腹部鼓胀得更加明显,外露的皮肤层层波动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腹腔里剧烈挣扎。众人也很快察觉了尸体腹部的异常,王朝战战兢兢地抬起手,将手机背灯照向王副导演外露的腹部。马汉扛着摄影机,焦距刚刚对准那起起伏伏的苍白皮肤,下一秒,便见肚脐处猛然探出一根黑色的尖刺,如同匕首一般,划开肚腹,随即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漆黑玩意儿,如同子弹出膛一般,从副导演的腹腔里嘣出,朝着距离它最近的阮暮灯扑去。虽然时间只有一瞬,阮暮灯根本来不及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但本能告诉他,那绝对是非常危险的东西。身体的条件反射快于意识,几乎是在那黑色的东西直冲门面的瞬间,阮暮灯已经飞起一脚,像踢毽子似的,鞋面正中那玩意儿,一下子将它踹飞了出去。直到它撞上墙壁,发出“吱”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后滑落到地面时,阮暮灯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长得既像蜘蛛,又似独角仙的奇怪虫子。它通体漆黑,泛着些许绿色金属的光泽,头顶一截寸许长的树杈形凸起,身体分成三节,身侧八条长长的节肢,每一只都超过了它的体长,顶端极其尖锐,还带着倒钩,显然极具攻击性。似乎是刚才阮暮灯给它的那一下子着实不轻,此时那黑色的虫子仰面翻到在地上,节状的身体与八只长腿蜷缩起来,虚弱地吱吱尖叫着,却始终没有翻过身来。然而,已经有更多的黑色虫子,从两具尸体腹腔中钻出,朝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众人扑了过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阮暮灯一般迅速的反应能力,而就凭阮暮灯一个人也无法护住所有人。很快的,伴随着虫子尖锐的吱吱尖叫,便有复数的惨叫声响起。阮暮灯脱下外套,扫开扑向马汉的一只黑色怪虫,回头时,看到一只虫子已经蹿到臧佳宁的一个助理头上,长长的节足尖端刺穿眼球,鲜红的血液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喷涌而出,那人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两脚乱蹬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啊啊啊啊啊啊!”臧佳宁此时脸上带伤,额头和鼻梁都被虫子锋利的足尖划出了长长的豁口,甚至深可见骨。虽然被血糊了满脸,但好歹在伤到要害之前,甩脱了扑到脸上的八脚怪虫,他嘶声尖叫着,拼命挥动双手,完全不顾已经倒地的助理,和同样发出惨叫声的灯光师,扭头朝着来时的小巷跑去。“快跑!”阮暮灯手腕一翻,外套瞬间卷成长条,鞭子般一连抽飞两只黑虫,又在抛物线的顶点处猛地往回一收,将刚刚扑到王朝头顶的八脚虫卷住,往墙角一甩。几人开始往回后撤。这些长着足以刺穿人颅骨的尖脚的虫子,仍然源源不断地从两具尸首的腹腔中钻出,数量已经达到了近百只,此时如同一股黑色的涌泉,铺散在月色下的小巷石板路上,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阮暮灯总算明白,当初在河里捞上来的那箱子里装着的婴儿尸体,他头部的圆孔和肚子上的创口,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恐怕是这些虫子在人的脑袋上开了个洞,吸食脑髓,将卵产在颅腔里。孵化后的幼虫吃空脑组织后,沿着脊柱爬到肚子里,在死者的腹腔中生长,等到成长至足以杀伤人之后,从脐部破体而出,再去袭击那些还活着的人。作为主动断后的那个人,阮暮灯一边驱赶着靠近的虫子,一边朝前跑着,他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不能将它们引到还留在外头的人群中。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追着他们的虫子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已经隐入黑暗之中,不知爬到哪里去了。以这些怪虫的移动速度,要不了几分钟,这整座村子便再也没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地方了。然而没来得及多想,用不了一分钟,几人已经跑散了,等阮暮灯回神的时候,还跟在他身边的,就剩下王朝和马汉两人。大概是他们两人在经历了这许多刺激之后,已经认准了只有抱紧特别能打的阮暮灯的大腿,才有活命的希望。惨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安静的村子,此时仿如炼狱。摄影组一行三十多人,这会儿已被那些吸食人脑髓的八足怪虫冲散。阮暮灯和王朝马汉且战且退,背靠着院墙,一面小心着从头顶偷袭的虫子,一面往院子里躲。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数量庞大而且活动迅速的怪虫,与其在野外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突袭,往建筑里躲躲,只要守住门窗,处境反而更加安全一些。夏季衣物本就轻薄,加上挥舞了一路,阮暮灯既当武器又当防御的外套,早就撕裂出许多口子,快成破布片了。三人摸到一间屋子前,阮暮灯一脚踹开房门,“快进去!”等王朝马汉两人钻进房间,他将手里那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外套甩出,带飞一只怪虫,闪身进屋,碰一下关上门板。——只听外头笃笃笃数声钝响,似是硬物撞击木板的声音,门上顿时多了十数个小孔——半寸厚的门板,居然被怪虫锋利的足钩给直接钉穿了。“卧槽!”王朝和马汉同时惊出一身冷汗,就凭这等攻击力,它们只需要一下就可以扎透颅骨取人姓命,若是没有阮暮灯一路护着他们,他俩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然而就在两人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王朝和马汉连忙回头,看到窗户上已经破了个洞,一只八足怪虫用它覆盖着坚硬夹壳的躯体撞碎了玻璃,而更多的虫子正从破口处爬进屋来。“卧槽!!”王朝和马汉这次喊得更响了,他们便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些玩意儿居然会如此彪悍,能够撞坏玻璃破窗而入。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出不去躲不开,若是哪一只虫子跳到他们脑袋上,立刻就gg了。这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不足十个平方,里面的布置也极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两个柜子,王朝马汉两人这一路上也算是很有经验了,见情况危急,立刻往墙角一缩,躲到单人床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腾出地方来让阮暮灯发挥。果然,阮暮灯已经随手抽起门后一杆扫帚,倒提在手上,如同一把长剑一般,挥舞腾挪,劈砍戳刺好不犀利。即使在随时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刻,马汉仍然顽强地支起摄像机,将阮暮灯用扫帚舞出落英剑气态的英姿记录了下来。整个村子似乎都断电了,房间里的灯打不开,阮暮灯手上不得空,马汉沉迷摄影不能自拔,于是王朝成了那个虽然躲在床后头,仍然坚强地举着手机,用手电给大伙儿照明的人。但或许即使是以脑髓为食的八脚怪虫,仍然保有同类的趋光天性的缘故,它们源源不断地从破玻璃洞里爬进来,大都直奔躲在角落的王朝马汉而去。阮暮灯扫帚一横,挑飞了一只距离他较近的虫子,眼看着有两只已经爬到了床栏上,来不及多想,抽起搁在柜子上的一张黑布,舞出个旋儿,便朝着床栏上的两只虫子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