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坚持,只是嘱咐我注意安全。我应了一声,谢过他后,他就离开了。后来我在琴房里碰到我师哥于泽宣。我将礼物送给他,他很喜欢,连声道谢。然而我看着这张唱片,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石越卿的模样来——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他的浓眉,他高挺的鼻梁和宽阔的胸膛。他是真的很高。我想起我们站在hv门口道别的时候,我需要仰视他。我正这样想着,不料我师哥竟一下子说道:“小满你怎么脸这么红?琴房里也不热啊,你刚刚练什么曲子了?”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打趣道:“跟曲子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你太客气了,老谢谢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他拍拍我的肩膀。当天晚上,我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地想听马勒”puzzled"的意思(1)之前学过一个印象很深的词叫做“puzzled”。我一直很难找到合适的中文词汇去准确地形容它的意思。不解的?茫然的?搞糊涂的?总觉得大略是那个意思,却总也不够形象。每每说出这个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勾绘出一种极端困惑又微有好奇的复杂神情,思来想去,好像用在哪里都不太合适。因为我似乎还没有遇见过想让我使用这个词的人。……去何苓姐说的那个庆祝活动的前一晚,我其实是有点紧张的。想一想也不奇怪,我第一回去那样的场合,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我暗暗地把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里的画面想了个遍。该穿什么衣服呢?我将这个苦恼跟田汐凰抱怨,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去牛津街逛了一大圈,最后敲定了一条深蓝色的连体套装。不会太正式,但也恰到好处。我跟何苓姐约好晚上六点钟在学校门口见,一起过去。我好奇何苓姐会打扮成什么模样,会穿什么样的衣服,饶是如此,见到她的时候我还是稍微有些吃惊的。她穿了一双细长的高跟鞋,黑色的丝袜与裹臀的小黑裙,配一件v字领的酒红色蕾丝衬衣。她画了向上挑起的黑色眼线,衬衣酒红的颜色衬得她肤光胜雪,眼波流转,风韵十足。而相比之下,我的深蓝色连体套装则显得十分循规蹈矩。宴会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大厅举行,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陆续还有车子停在门前,侍者上前去开门,接着就领下来一位又一位打扮得高雅时髦的女士。我感到新奇,不由得四下张望。何苓把宴会的请帖递给侍者,我跟着她进了酒店大厅。她很紧张,我就站在她旁边,时不时地总能够听到她在试音。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场地已经完全布置妥当,圆桌子一个接一个,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小点心。我看到小点心的时候眼睛一亮,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吃了。香橙蛋糕打得底,上面浇上极香醇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好吃极了。我还在回味小点心的余香,何苓姐却突然回头,同我说:“小满,你不上去试试琴么?”我不太明白何苓她为什么这样紧张。这只是个酒店里的宴会,与音乐厅里演奏不同的是,那里的观众们都是付了钱来认真听你弹琴的,要对他们负责任,自然压力会大些。而这里却不同,不过是个交际应酬的场合,又何须紧张呢?舞台之上放置着一台七尺的三角大钢琴。我在看清那是一台施坦威以后不禁咂舌,光这一台琴,就要将近二十万英镑。我像往常一样用了肖邦练习曲来试琴。这台琴的声音清脆好听,弹起来的手感很新,看来是不经常被演奏的。琴的后盖已经被支了起来,声音回响在这个厅里,十分悦耳。没想到这里的声音效果这样好。本来我弹上一两个乐句就足够了,但我喜欢这台琴的声音,便想着索性把这一首练习曲弹完好了。我弹得是肖邦练习曲作品25的第一首,旋律和背景的小音符分开,要求手指上极精细的控制和长线条的旋律,技术上倒是相对简单。一曲终了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给我鼓掌。我起身,客人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大厅里走。我侧头张望声音的源头,本来还想报以微笑,但当我看清那人时,却一下愣住了。石越卿坐在不远不近的一张桌子旁,正看着我鼓掌,看到我认出他,还冲我挥了挥手。他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系了一条深颜色的领带。他的右手边坐着另外一个人,看去像是他的朋友,此刻正俯身在他耳边说些什么。我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跳下了台。何苓姐现在正紧张着,没有时间来管我。她的节目是开场第二个,难度也不低。我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将谱子翻了翻,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石越卿。没想到他会来,我们只见过两面,没想到他还认得我。我一边在心里感叹世界真小,一边又想着回去以后要好好跟岳溪说说这事。何苓上台的时候,我跟在她的身后。坐下以后我侧头看她,她表现得从容自然,仪态端庄大方,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准备好了,这时我才开始曲子的前奏。这首曲子何苓唱得很不错,不管是从旋律的长线条还是嗓音的控制,她都做得游刃有余。下台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小满,这回真的谢谢你啦,回头姐姐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