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手上如珍似宝的护着一个人,停了一下,说:“你既然来了,就去苏府看一看,苏戎桂最近有点想不开,但还不到他能死的时候。”栾深明白他的意思。苏府起火或许另有隐情,但苏戎桂的命却是真切的悬在刀尖上,这样一场火烧下来,能摧毁的不仅仅是房屋。栾深当下便顾不上问谢慈为何出现在此了。苏府中。苏戎桂的书房与苏秋高的院子挨的很近,控制不住的火势蔓延过去,苏夫人抱着自己丰腴的身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躲避着周围砸下来的木料,和四溅的火星子,冲着正堂哭喊——“老爷,老爷你快出来啊!”苏戎桂就在正堂中,可始终不见他仓惶出逃的身影。所余不多的小厮们冒火冲进了火中,却是又独自冲了回来。苏夫人满目急切的望着他们。小厮嗓子都被熏的嘶哑:“——老爷不肯出来。”苏夫人当即瘫软,既不哭,也不喊了,怔怔的淌下泪。栾深感到苏府的时候,在一片混乱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混进了救火的人群中,径直来到了正堂,站在苏夫人身后,拦了一个丫鬟,问清了情况之后,一言不发,身影没进了火里。苏戎桂正坐在案前等死,见了栾深,也没有任何惊诧之意。栾深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耐与他多啰嗦,以他年轻力壮的体格,拖扯一把老骨头不费什么力气,将人从火中拽出来,扔在了院子里的鲤鱼池里。鲤鱼池不过半人高。苏夫人不顾冬日严寒,扑下水将苏戎桂护持在身前,心疼的擦着他脸上的脏迹。栾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着嗓音道:“枉你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你纵使有再大的罪过,也有国法定论,轮得到你自尽?”苏戎桂被冬日里池下的冰水冲了一头,恢复了些许冷静,口唇冻得青紫,哆嗦着:“一步行差踏错,万古罪孽深重,我该死……可家里妇孺无知可怜,若我一死能换些许宽宥……”栾深瞧着这一院子的狼藉,以及手无寸铁的女子们——“你办糊涂事的时候,怎不想想身后的家眷。”远离了华阳大街西头的火光,谢慈把芙蕖抱回到自己房间,放在榻上。他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也不见得有刻意的小心,但芙蕖身下一路都没感觉到颠簸。冬寒十月,卧炉里总是温着炭火的。谢慈走出去一会儿,再回到房间时,手上端了一只青瓷罐,他坐在边上,一掀盖,便流出了厚腻的药香。是他私藏的外科圣药。谢慈手指往她的肩上一搭,轻巧地解了她肩上挂着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刀口,帕子上沾了酒,谢慈折了帕子往她伤口上一盖。芙蕖痛进了骨缝里,向后竭力扬起了颈子,痛呼声却尽数往下咽,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颤抖的呼吸声。芙蕖眼前盯着缕金的床帐,感觉到伤口处一凉,帕子掀了,一块冷玉般的药膏涂抹上,痛感瞬间消了大半。芙蕖正过脸,瞧见他的手指抚过她伤口周围的皮肤,玉白衬着凝脂,在昏黄的灯下,倒叫人一时看晃了眼。谢慈察觉到她一动不动的目光,低着头,略一抬眼,问道:“你在想什么?”芙蕖没有回答,目光逐渐从虚渺落到了实处,去捉他的手指。谢慈不避不闪,放软了力道,让她握着,指尖黏腻的药膏沾在了芙蕖的掌心里,芙蕖一点也不嫌弃,一点一点给擦干净了。芙蕖比较了两个人的手指。她的手要更软一些,柔弱无骨,顺着他的指尖,慢慢的缠饶上去,谢慈的手虽然欣长好看,但薄薄的皮肉下,藏着淬炼过的筋骨,握在手心,能感受到韧性十足。芙蕖捉住了就不想撒手。她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十分专注,全部落在了面前交缠的两只手上。谢慈只觉得绵软温润,这种感觉曾经有过,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似的要命,令他浑身都绷紧了弦,蓄势待发,除了手。谢慈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芙蕖心里想的话不敢说出来。她对着面前这样一只手,忽然心里起了些许偏执。这应该是属于她的。不仅只是一双手,还包括别的,包括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包括每一寸皮肉骨骼——都应该是她的。谢慈黑色的袖口中藏着他白皙劲瘦的臂腕。芙蕖的目光犹如实质,顺着那一丝缝隙,攀了进去。谢慈“地图?哪里的地图?做什么用的?藏宝图?”芙蕖紧跟着冒出一连串的质疑。谢慈摊手:“你这样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芙蕖见他的模样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并不在乎,抿了唇,沉思了片刻,将裱在羊皮纸上的地图折了起来。谢慈:“你的表情似乎不高兴,这么点事就值得你烦心?”芙蕖说不是,她道:“可叹我空活了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却不多,大燕朝的江山河海,我都没有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