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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第1页）

第二句是你的母亲还没死，我全都想起来了，我知道她人在哪里。

第168章尾声（下）

时隔二十年，沈流飞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再看不见余下的世界，眼里只有这个穿着件湘妃色旗袍的女人。

二十年过去，年过五旬的女人当然老了。她的头发白了，人也丰腴不少，脸盘子比那张旧照片里的宽阔，唇周眼角布着细密的皱纹。但沈流飞遥遥凝望自己的母亲，认为她依然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与他梦里的年轻模样别无二致，她精心梳着的大髻就如古画上的侍女，脸上的皱纹比窗花还要美丽。

女人坐在自家的小店面前。小店卖些当地的手工艺术品，这儿家家户户几乎都做这样的生意，女人没什么竞争意识，店里生意冷清，她也不焦躁。女人微合着眼，享受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湿润空气与浅淡阳光，时不时整一整自己身上的旗袍，好令它更平滑熨帖。她的旗袍很精致，单侧大襟全开，湘妃色的软缎镶着黑色花边，领口袖口全是手工刺绣。她就像这一塘晨开暮闭的莲花，格外优雅娴静。

为了让自己的造访不显得过于唐突。沈流飞是带着写生本来的。他装作外来游客，走上前，与女人攀谈。

谢岚山静静立在店门外，他想把这天伦共聚的时间完全留给这对母子。

因为手术后的容貌变了样，女人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一看这年轻人衣着简单却又气质卓绝，就知道他肯定是游客中有钱的那一类。于是笑里带上一点点市侩，女人热情地推销起自己店里的小玩意儿。

&ldo;买这个吧，这个盘扣点缀在衣服上可漂亮了，多买一点，买回去送女朋友、送同学都合适。&rdo;女人看对方样貌年轻，只当他是大学生。

&ldo;还有这种民族风的小挎包，也是这地方的特色，纯手工真丝刺绣，你看这流苏多漂亮……&rdo;

&ldo;还有这个，景泰蓝工艺的纯银手镯，给你妈妈买一个吧……&rdo;

……

无论女人推销什么，沈流飞毫不挑剔，都点头，都说好。他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挎包、手镯、民族服装之类一个男人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女人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冲沈流飞尴尬笑笑：&ldo;你这孩子，有钱也得学会拒绝呀，也不是别人向你推销啥，你就一定得买下来的呀。&rdo;

沈流飞虽是惯常的表情寡淡，但面对久违的至亲，眼底到底蒙上了一层曦光似的暖色，他说：&ldo;没关系，这些都是送给我母亲的，她高兴就好。&rdo;

&ldo;你妈好福气啊，儿子又帅又孝顺‐‐&rdo;

说话间，远处忽地传来一个年轻少女的喊声：&ldo;妈!&rdo;

沈流飞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朝他们跑了过来。女孩手里攥着一支新鲜的莲蓬，边跑边冲店里穿旗袍的女人喊，妈妈。

沈流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已经另嫁他人了，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女孩绑着繁复漂亮的公主头，斜刘海、大眼睛衬得学生气十足，五官脸型都跟女人年轻时很相像，也有点像他当年的样子，沈流飞几乎一眼就能出来，这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女孩完全不认生，似乎对这英俊挺拔的大哥哥颇有好感，见他带着写生用的画板，主动上去搭讪：&ldo;你是来画画的吗?好多美术生都会到这儿来写生，我也想学美术。&rdo;

沈流飞点头：&ldo;是。&rdo;

女孩又问：&ldo;你都画些什么呀?&rdo;

沈流飞淡淡说：&ldo;美景美人，都画。&rdo;

女孩一下笑弯了眼睛：&ldo;那我算美人吗?能给我画一张吗?&rdo;

沈流飞欣然点头。

&ldo;来来来，疯疯癫癫的，头发都乱了，妈妈给你重新绑一下。&rdo;

女人笑着把女儿招来身前，替她拆散了头发，换了个花样又绑了个辫子‐‐沈流飞不记得自己的母亲那么手巧，更不记得她曾几何时露出过这么充满幸福意味的笑容。

&ldo;擦擦汗，再补个口红……&rdo;女人掏出一支唇膏，用小指沾了点，给女孩娇嫩的唇上薄薄抹了一层。她扶着女孩的肩膀，左觑右看，似是对自己这个漂亮闺女满意得不得了，笑得更开怀、也更自如了：&ldo;到桥下去画吧，那儿风景好。&rdo;

红色砂岩石拱桥，石桥入水的地方密匝匝地爬了层青苔，这般大红衬大绿，一点不俗气，反倒艳煞了人。桥下流水潺潺，笔尖擦过画纸沙沙生响，沈流飞认真作画，谢岚山不出声地陪在一边。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到底坐不住，人不能动，嘴却动得勤，她跟查户口似的问了沈流飞好些问题，最后终于绕到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上：&ldo;你们……是一对吗?&rdo;

沈流飞没出声，谢岚山替他回答：&ldo;你看呢?&rdo;

&ldo;我看像。&rdo;女孩再次打量起这两个男人，觉得他俩一划里的高大漂亮，简直般配得不得了，忍不住又问，&ldo;现在好多地方同性婚姻合法了，你们会去那里结婚吗?&rdo;

这问题问得太远了，谢岚山笑了：&ldo;你倒开明。&rdo;

&ldo;婚姻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神圣的事儿，要找到那个对的人，跟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呢?&rdo;小姑娘还真挺开明的，不问她的她也往外说，&ldo;我妈以前就受过很多苦的，她上一个老公天天打她，婆家还变着法儿地囚禁她，她起初逆来顺受，后来就觉醒了，反抗了，你看她现在过得多好?她一直告诉我，如果不幸嫁错了人，他骂我我就跟他对骂，他打我我就离婚，她说女人的觉醒永远不会晚，不要像温水里的青蛙那样死去，浴血后才能站起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