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劫,早点回家。”母亲的视线如蜂蜜般浓厚,细细黏在季劫的背影上,比春水更加温暖。但季劫头也不回,把袋子斜挎在肩上,随意摆摆手,走出家门。一番让人汗流浃背的练习,季劫将面前比他大三岁的师兄击倒,牢牢锁住对方的咽喉。比季劫高大许多的男人艰难地在地上扑打,顿了顿,无奈做出投降的姿势。恰好这时解散的哨声吹响。“你今天很不爽啊?”师兄揉揉脖子,抱怨道,“再这样,以后道场里没人敢跟你练习实战了。”季劫平复着呼吸,眼神里还有难以压抑的狠戾,他换下身上被汗弄湿的道服,打开矿泉水瓶,仰头痛饮几口。半晌,他开口道:“走了。”回到家后,季父也已经从学校赶回来。他的脸色阴沉,看的出来是要发火。“季劫。”他开口喊住要回卧室的季劫,说,“你给我滚过来!”季劫向前走的步伐停住了,很不耐烦地转过身,站在季父面前,身体的重心全部偏到右腿,看起来很是张狂。“站好了!”季父声音凌厉,“你说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听到季父训斥的声音,季妈妈赶紧出来,柔声问:“怎么了?”季父吼道:“你的好儿子,又跟人打架,这回把唐家的小儿子给打了,右手骨裂。”“……”饶是季妈妈溺爱儿子,也不由皱眉,“季劫,你怎么回事啊?”季劫把肩上的袋子扔在地上,一声不吭。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季父更为生气,脸涨得通红,抄起保姆手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季劫后背上打去:“招惹谁不好,偏去欺负唐家?你能耐了啊?!”“……”季劫被抽了一下,后背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忍不住张口说道,“是他先招惹我!”“人家凭什么招惹你?”“——那个死娘娘腔,他……”“你还说!你还说!”鸡毛掸子铺天盖地的朝季劫身上招呼过去,少年白皙的手臂顿时肿了一块。见手上的鸡毛掸子有如此威力,保姆连忙上来劝和,季父不为所动,厉声斥责:“你还打群架?说,你在学校认识了多少不三不四的狗东西?”季劫打架向来不用他人帮忙,但想到昨日杨怀瑾也在场,姑且也算是‘群架’,就沉默着没反驳。见季劫沉默,季父更是生气,手下毫不留情。季妈妈本来没想管,看到这情况也不由劝阻:“老季……好了。”季父脾气不好,偏生极为心疼老婆,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怒瞪季劫:“孽子,给我跪下!”季妈妈心中一惊。她最了解自己的大儿子:性格倔强,极为刚烈,就算是被打断腿也绝不可能向任何人下跪。于是连忙说:“算了算了……果果马上就要放学了,让哥哥接他去吧?”季父瞥了一眼季劫手上被抽出来的红印,‘哼’的一声,开口道:“都是被惯出来的。……反正你马上就要读高中,到时候一人去北京,看那些狐群狗党还能不能围在你身边!”季劫户口在北京,要去那边参加高考,为了适应北京的教学,初三一毕业就要过去。季妈妈听到这话,忍不住叹气。季劫被抽得后背发烫,而此时才是真正的气愤,他猛地踹了一脚地上装道服的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门。“哎……”季妈妈听着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忍不住叹气,“你说季劫他脾气像谁?”季父也捏了捏太阳穴,头痛道:“跟我一模一样。——那个谁?是叫杨怀瑾吗?你说季劫为了他得罪唐家,为什么?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季妈妈忧郁地看着敞开的大门,没说话。季劫出门去接自己五岁的弟弟,季远。季远比他小了整整十岁,还在读幼儿园大班,小小年纪就极为独自,偏偏爱黏着自己的哥哥,在季劫快放假这段时间,天天嚷着要让哥哥接他下学,根本不跟要跟着接他回家的司机走。下课铃打响,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蜂窝地涌出来。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妙不可言,尽管人群拥挤,季劫还是能一眼分辨出其中季远的位置。“果果。”季劫淡淡唤了一声,就看到自家弟弟小火车一样朝这边奔跑过来。“哥!哥!”季远用力扑在季劫身上,撒娇着让他抱自己。季劫单手将他搂在怀中。孩子温暖柔软的身体让他愤怒的神经得以平复。“咦,哥哥,你又被爸爸打啦?”季远看着季劫手臂上鼓起的红色伤痕,眼里即惊恐又敬畏。“嗯。”“哥哥痛不痛?”“……不痛。”季劫弯起手臂,“哥哥是超人,超人不怕痛。”“……哥哥,”季远胖莲藕一样的小手搂住季劫的脖子,声音稚嫩柔软,“我听妈妈说,你要去北京读书了?能带着果果吗?”“……”季劫沉默着,没说话。“我也去那边陪你上学,嗯?好不好?”“……”“哥……”两兄弟有着同样浑圆的大眼睛,彼此对视时,有一种其他人无法理解的温情流动。那是只有家人才能给予的甜蜜温暖。季劫也想说‘好’,但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沉默着抱季远上车,直到回家都没再说什么话。回家时,季劫就看到季父在给人打电话,季父表情严肃,如同站在讲台上的年迈教授。“是,他再过三个月就要住进去。”“……”“把房间清理干净,麻烦你了。”季劫搂着怀中的季远,表情冷漠,一言不发。季父正在给一位姓管的叔叔打电话,那是他在北京给季劫安排的管家。在听说管叔叔家里有一个与季劫同龄、学习成绩优异、性格温顺乖巧的儿子时,季父露出了今天季劫最讨厌下雨天。他没有随身携带雨伞的习惯,经常受到突如其来的雨势攻击。那种不均匀、不知道下一秒会被砸到哪里的感觉,让人心生厌烦。看着挤压着打在舷窗上的透明水痕,季劫无声地叹了口气,拉下遮阳板,静静地躺下。飞机降落后,季劫果真没找到妈妈说的那户人家,他倒是没生气,很平静的买了一把雨伞,撑着伞,自己朝外走去。可以说,这三个月,他已经学会压抑自己心中莫名的情绪,露出心平气和的态度。八月底的北京,雨势绵长凌厉,尽管伞面够大,季劫的后背还是被风吹进来的雨点打湿,他的心情顿时像是揉成一团的纸巾,粘连、纠结。“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欣喜而带着疑问的男声。也许是下意识的,季劫微微抬起头,朝那边看了过去。发出声音的男生在看到季劫的脸时,不再犹豫,打着雨伞欣喜地朝他跑来。机场外挤满了出租车以及行李箱,两人之间隔着不近的距离,被层层障碍阻挡,季劫不争不抢,缓缓向前走,而男生似乎很是焦急,踮起脚努力做出奔跑的姿态,时不时说:“不好意思,请让一让。”季劫确定了,这男生就是妈妈口中要来接自己的人。但他听说来的人应该是一对儿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夫妇,这人大概是他们的孩子。季劫忍不住皱眉。让他皱眉的原因在朝他急急跑来的男生身上。男生已经发育,个子不矮,大概有一米七五,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隔得太远,相貌看不清楚。等他跑到离季劫相距五十米的时候,季劫能清晰地看到男生过于紧绷的衣服,被水沾湿后牢牢贴在身上。肩膀那边似乎太过于狭窄,抬手举伞的动作异常艰难,将覆盖住男生小腹的衣料掀开,露出又白又腻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