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劫的眼睛黑,而亮,在台灯下,有一种让人心动的魅力。那种纯粹的黑,没有杂质的眼睛,让管天任不敢冲突。季劫上前一步,兄弟一样搂住管天任的肩膀,低声说:“你真好。”“……”管天任快哭了。管天任老实成这个样子,季劫口上说,心里也觉得舒服,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杨怀瑾。自己那天情绪太激动,在医院里就跟杨怀瑾吵起来了,现在想想杨怀瑾确实有错,但他也不应该那样斤斤计较。季劫生气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季文成出事的这两年来,杨怀瑾表现的确实有点让人心寒。如果不是季劫知道杨怀瑾这人的本性,肯定以为是因为自己家出事杨怀瑾才躲得远远的。他给杨怀瑾打电话,发现他手机关机,打那天纸条上的手机号,不在服务区。算了,等季文成出院后,有时间专门找他一次吧。季劫这样想。和管天任这边类似甜蜜的感受不一样,果果真切地让季劫有了头痛的感觉。果果还不像季劫那样记仇,实在不行用手拍几下屁股他也不放在心上,但就是因为不放在心上,所以同样的错误他会犯不少次。果果写作业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有时候气得季劫真想打他一顿。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不是仇人,季劫哪里下的去手啊?于是只好用其他方法,罚站之类的,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弄得果果一看见季劫就害怕。季劫慢慢理解季文成。所谓父亲,是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黑暗的闸门,放子女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注)季劫也没时间天天盯着果果,因为他还要到医院照顾季文成。管天任自然陪着季劫。季文成还不能下床,消化能力减弱,怕他不好消化,给季文成做的饭菜都弄得很烂,恨不得放在嘴里就能立刻化了的那种。病人吃的东西又精细,费时不少。管天任是说要单独再给季劫做饭来着,可季劫总怕浪费管天任太多时间,于是也就将就着吃跟季文成同样的事物。那种绵软的口感是以前季劫绝对不会吃的,但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也没看出来有多勉强。那天季劫回家,看见果果跟那个姓王的小男孩一起在家旁边的沙子堆上玩,他刚想喊果果,就听果果朝那小孩吐吐舌头,说:“我才不跟你玩,‘王八精’。”“……”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季劫怒了,季果果你什么时候还会给人起这种难听的绰号啊!这不跟张宏那玩意儿没区别了吗?管天任看季劫这样,拉了他一把,道:“小孩儿玩呢,没什么大事。”“……”季劫把手腕处的衣服推到手肘,说,“你先回家。这臭小子,再不管管真是要翻天了。”管天任看着把王姓小男孩推到一边独自堆城堡的季远,叹了口气,说:“好吧。”王姓小孩名叫王博竞,名字挺好听,脾气也温和,好像挺喜欢跟果果玩。可季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这小孩,不愿意跟他一起上下学不说,还给人起了‘王八精’这样的绰号。季劫走到果果旁边,把浑身是沙子的他提起来,沉着脸,冷着声音,说:“季远,你说什么呢?”果果看见哥哥本来很高兴,一听这话就撅起嘴,哼的一声。这一声让季劫想起季远曾经还叫过管天任胖子,虽说他这个哥哥没做好榜样,但也不能处处往坏里学吧。季劫也没想真逼果果。这些天果果害怕他他心里当然不好受,因此只是对果果说:“跟博竞道歉。”“……不。”“果果,你要懂礼貌。”季远抬头委屈地看着季劫,半晌,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果果还是听话的。季劫心里安慰地想。这事儿要是换成季劫,打断他的腿也不可能听他说半个‘对不起’啊。当然这个没什么好骄傲的。带着浑身是泥的果果回家,帮他洗手,擦脸,领着果果出来时没看见管天任,季劫看了看,发现管天任在书房里看书,也就没打扰他。为了照顾季文成,季劫每天早晨六点多就醒了,生活规律,比在北京读书时还要辛苦。那天晚上季劫躺在床边读书,管天任把他摘下来放到床上的眼镜转到床头柜上,问:“你在看什么?”“……没看什么。”季劫将书倒扣起来,反而方便管天任看书皮。“咦,季劫你在看……”管天任有些疑惑地将那本书摊开,扫了两眼,才说,“数学?”“嗯。”一开始季劫感觉有点尴尬,但后来又放松下来,觉得如果真的那样打算的话,这件事迟早要跟管天任说。“为什么啊?”管天任惊愕道。“……我在想,”季劫换了个坐姿,看着管天任,说,“我爸现在这样,以后我肯定不能离家太远。日后如果出来工作,我想考大学。”管天任愣了,半天才说:“啊,行啊,挺好。我也考大学,咱俩说不定能一起呢。”季劫低头随手翻书,“可是我成绩不好啊。”管天任看着季劫,伸手搂住季劫的肩膀,用力握了握,然后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咱俩都能上一类本。”过了这个暑假,两人就要读高三了。季劫现在才确定要继续读书,其实有一点晚了。季劫把心里担心的事情说出来,管天任安慰道:“不晚,不晚。你不是还有我吗?”管天任的成绩非常好。“……再说吧。”季劫将书扔到地上,“睡觉。”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直因为考学问题而烦躁的季劫终于想开了。他又不是非要往那些顶级的大学考,智商够用,稍微努力一点应该就能上一类本。只要不偷懒,努力一年也就差不多了,他急个什么劲儿啊?因为季文成的事情,季家呈现出日渐颓败的趋势,季劫从小到大过的都是特权阶级的日子,然后突然有一天形式变化,让他变成普通人,甚至因为父亲的关系,反而要到处看人白眼。最开始季劫也受不了,到现在一想起这事儿都上火。可慢慢的,要继续生活,你能不适应吗?管天任那边不像季劫这样平和。他的内心突然掀起了风浪。尽管今年管天任已经接近十八岁,算是基本成年了。可喜欢上同性这件事对他打击非常大,他甚至怀疑是因为自己下体发育不完全,雄性激素缺少才会变成这样。他恐慌,深刻厌恶自己,一边厌恶一边找资料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他到没有因此而疏远季劫,因为管天任舍不得。从外面看,两人什么都没变,只有剥开外面的皮,才会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七月,果果就读的小学进行了期末考试。再过两天,班里组织了家长会。尽管现在是季劫负责果果的学习,可这种事还是季妈妈去比较方便,也是对老师的尊重。结果那天下午季妈妈回来就把果果给叫到屋里,似乎是有些生气。等季劫和管天任从医院回来,就看见果果站在床上罚站,看见俩人‘吧嗒吧嗒’掉眼泪。“怎么回事?”季劫问季妈妈,“果果又怎么了?”“……你问他。”季妈妈的声音不算和蔼,虽然她本身是个修养很高,脾气温和的女人。果果也不说话,低着头,就是不看季劫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果果也不说话,季妈妈叹了口气,非常疲惫地说:“……他才小学,那些东西并不是比拼智力的啊,只要稍微用心、努力一点,都能取得好的成绩。”季妈妈道,“这次果果又是他们班倒数第一,不仅没一点提高,反而还倒退了。”“……”季劫一直觉得自己看着果果学习还是有效果的,毕竟果果做数学作业已经很少有错的了。却没想到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