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依偎在床上,神思飘渺,晚上入睡便被梦中的情绪纠缠,精神极差,花灯节时她本不想出去,又想起太子殿下说花灯节见,她又强撑着起来,披着披风去请示五夫人。五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对容渺总觉得愧疚,又见容渺苍白瘦削的模样,下意识就嘘寒问暖起来,只是容渺这几日一直神情恍惚,答的时候时常有一句没一句的,五夫人的笑容越发的勉强,说了两句,便让她下去了,又对连翘哭道:“你看她现在哪里当我是母亲,说话都懒得与我说,我与她许久不见我生病让她侍候几日又怎么了?居然这么怨恨我,这哪里是当我是母亲,分明是当我是仇人!”花灯节热闹是热闹,也是最容易出事,容渺硬是要出门,五夫人都同意了,大夫人也不好阻拦,只能给她多配了几个小厮,千叮咛万嘱咐的绝对不能让容渺出事,问安的容音不解:“娘,太子殿下那日也并未亲自出面,这些日子也未有不同,娘您怎么还对她如此的周到?纵然是想要对五叔示好,也不必做到如此。”大夫人道:“你还是太小看不明白,你以为昭惠皇后身边伺候的人凭我们侯府能请到?还一请便是三位?”从三位姑姑到了府里,老太君明白了,大夫人也明白了。太子殿下怕是真的对她上了心。一条长河的两岸都被灯火点燃了,水面上也浮着各种莲花灯,画舫小船不时的飘过,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一片红尘繁华之景,容渺拽着翠竹愣愣的走在路上,连被撞到了不知晓,眼神空茫,不知道看向哪里,翠竹想起她往日机灵精神的模样,一时间都替她难受,只是她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抓着她的手生怕被人冲的散开了。她们两人挤在人潮里,不知道就被挤到哪里去了,容渺觉得身边没那么多人了,才有些回神,抬头就瞧见披着湖蓝披风太子殿下提着一盏琉璃灯站在船头冲她笑。身后是红尘千丈,万千繁华,独独他如芝兰玉树,倜傥如仙,隔出一片莲华净土。容渺推了推翠竹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我过去了。”她缓步朝他走去,消瘦了许多的脸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轻愁,如墨浓密的长发衬着小脸越发的白皙小巧,看着他的视线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离,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旁人,舒懋琛怔了怔,见她走到跟前,朝她伸出手,她搭了上去,借力上船。她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殿下,我有话和您说。”舒懋琛笑着把琉璃灯递过去,正是今年刚造出来的花样,五色琉璃呈花瓣状,层层叠叠的朝中间拢去,烛火跳跃,琉璃颜色变化,美不胜收,他道:“喜不喜欢?我特地给你挑了这一盏,想着你一定喜欢的很。”容渺握了握手心,她在家里想了诸多措辞,想着如何委婉含蓄的告诉太子殿下她的决定,只是这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殿下,我想起来了。”不等他发问,她又快速的道:“殿下,我做梦做梦到了前世,我前世是为你挡刀死的对么?”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视线,只能半凌乱半清晰的道:“您还记得我死之前有话和您说么?当时我没有力气没有说清楚,现在我告诉您,我当时想说的是------------”舒懋琛抓住她的手腕,脸色隐在黑暗当中,“妙妙---------”“我当时想说-----------”她深呼吸一口,挣开他的手,“若有来生,再也不见。”她终于抬头,鼓足了勇气对他说:“殿下,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您说我们有前世鸳盟,可是我不记得了,我只想起来我死在您面前三次,一次比一次的惨烈,殿下,也许我们就是天生八字不合,我三次都没有活过二十岁,您就当行行好,放过我行么?”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梦中的诸多情绪又一次的翻涌上来,让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绪,忍不住的尖酸刻薄起来。奔涌而来的情绪再来将她淹没,梦里的许多不干不满通通的有了发泄之处,她有后退了一步,却仰着头看着停在远处的他,接着道:“殿下,您又不是非我不可,何必一直缠着我不放呢?您将来登基注定三宫六院,各种美人应有尽有,您纵然是因为那不得好死的三生三世对我另眼相看,但是我看不出半点情深不悔,您根本没有爱过我对吧?”她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就当是看在我为您挡刀了而死的份上,您就放过我吧。”舒懋琛站在原处看着她泣不成声,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一句句伤人的话,她说:“殿下,您如果非让我进宫,我会恨你的!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替你挡刀么?不,我只是想死而已,我恨你!我讨厌!我厌恶你!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再看到你!我死了其实你很高兴吧,这样你就可以娶你心心念念的徐小姐了,不用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站着皇后的位置碍眼,你说的全是再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她哭的几乎喘不过来气,却依旧站在原地,一抽一抽的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你是故意!故意让成亲当晚吐血,故意让府里的人散播流言蜚语,故意让我听到下人的闲话……”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有什么是算不到的?当时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疏远我,让我只能亲近你,沉浸在你编织的梦里,直到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让我明白我该为人腾地方了。容渺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冒,她顾不得擦,眼前一片模糊,重复道:“你是故意的。”舒懋琛本想等她说完,只是见她几乎要背过气去,又走过去,强硬的半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顺气,见她哭声由大变小,脸上一片水亮,又掏出手帕来给她擦脸,道:“现在冷静了?”容渺眼泪又掉了下来,挥手拍开他的手,打着嗝道:“走、走开!”他几乎要气笑了,价值千金的琉璃灯随手扔在地上,原先的安排被她突如其来的发泄搅乱了,拉着她的手去船舱,把她按在座位上,给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去,忽然头疼起来,揉了揉额角,“你就想起来这些?”容渺抱着杯子低着头,朝他吼的勇气又没了,低声道:“我要回云州。”舒懋琛没有说话,坐在对面伸手敲了敲桌子,容渺抽噎的又说了遍:“我要回云州。”他听完后不置可否,船舱一片静默,看她缩成一团,只能看到白皙的下巴,头一晃晃的抱着杯子,他疲惫的道:“好。”容渺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见他冷笑道:“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孤会绑你入宫?”“孤不知道你想起了什么,只是孤从来不屑于骗人,你说孤骗你,你倒是说说看孤骗了你什么?你刚刚那一句句指责孤还以为孤对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倒是说说看孤到底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怎么说不出来话了?刚刚伶牙俐齿到孤都不知道怎么反驳,现在怎么说不出来了?”他站起来往外走,意兴阑珊道,“算了,既然你想不起来,就当孤养了一条小白眼狼好了,船一会儿就靠岸了,你想走就走吧。”他果然说话算话,船果然一会儿就靠岸了,她下船后朝船头看,只看到寂寥的背影,又想起他说的话,犹豫了会儿还是抬步往岸上走,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突然从船上下来,走到她跟前道:“姑娘,公子让卑职送您回伯府。”容渺低低了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这才走进人群里。大约是那一顿发泄把她胸口的石头移开了,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不愿意再想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回府之后就去见五夫人了,直言道:“母亲,既然您病已经好了,我也该启程回云州了,父亲一切都安排好了,母亲不必担心,等女儿回云州再给母亲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