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是在等着他们挂断电话似的,最右边的红色公用电话的铃声响了。
用左边的红色公用电话通话的女白领吃了一惊,她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响起铃声的那部公用电话发起愣来。
吉敷倒吸一口冷气。他离电话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能不能在五响铃声之内跑到呢?他用精神的皮鞭抽打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拼尽全力奔跑起来。
虽说是拼尽全力,但比晨练的人们跑步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一响,两响,三响,铃声无情地响着。
第四响铃声响起的时候,吉敷两腿发软,身体向前倾倒下去,差点儿摔了一个大马趴,脸上的汗珠洒落在地上。
第五响铃声结束的同时,吉敷摘下那个红色公用电话的听筒,贴在了耳朵上。他想说话,可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肺部剧痛,从肺脏底部冒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臭气,心脏狂跳,全身又酸又麻又疼。怒火满腔。
&ldo;我说刑警先生,跑得挺快的嘛,啊?&rdo;电话那头的绑匪好像是听了一会儿吉敷喘气的声音以后才开始说话,也好像是在通过喘气声判断自己给吉敷规定的时间是否合适。
&ldo;不过这回你可够悬的。我让你五响之内接电话,你可是第五响响完了以后才接的。你要是再晚一秒钟,川口的孩子小命就没了。太悬啦,以后可要注意哟!&rdo;绑匪心情很愉快,似乎沉浸在耍弄刑警的乐趣之中。
吉敷喘不过气来,想说话也说不了。他想擦把汗,去兜里找手绢,然后捂在脸上。脸很热,有些烫。
一阵轻微的贫血症状袭来,吉敷眼前变得昏暗起来。他双膝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他用手撑住摆放电话的石头台子,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这么剧烈的运动可是有日子没做过了。已经不年轻了,体力不行了,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没法比了。这差事应该交给小谷那样的年轻人来干。
老实说,吉敷还是第一次这样想。他对自己的体力一直充满自信。可是通过今天这一阵跑,他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干了。吉敷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想,是因为真的上了岁数了呢,还是因为今天身体疲劳到极点,变得懦弱起来了呢?
&ldo;怎么啦?刑警先生,说不了话啦?随便说几句什么嘛!&rdo;
尽管被绑匪如此嘲弄,吉敷还是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并不心甘情愿地让绑匪看到自己如此软弱。作为一个刑警,他有坚强的意志,自尊心也很强。
&ldo;你想给我演哑剧吗?那好吧,既然你想演哑剧,我挂了啊!&rdo;绑匪似乎不是故意威胁,吉敷好像看到了他就要放下听筒的样子。
&ldo;等等!&rdo;吉敷脱口而出。
&ldo;哟,你这不是能说话嘛!骨头还挺硬的嘛!&rdo;
绑匪到底想干什么?这家伙是从哪儿打过来的电话?吉敷拼命地转动着脑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吉敷没有预料到的。在前往田中市民公寓之前,吉敷和他的搭档们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乘车前往,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不露面,只留下另一个交赎金的地点。但是,像这样让他从一个电话跑到另一个电话,他完全也没有想到。吉敷心想:绑匪干得够漂亮的。跑了这么远,体力消耗到了极限,自己现在的战斗力比一个婴儿也强不了多少。如果绑匪这时前来袭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赎金抢走。绑匪真够精明的。
可是,绑匪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呢?吉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环顾四周,目光跟那个打电话的女白领撞在了一起。女白领看上去怯生生的,跟吉敷的目光相撞之后,就挂上电话匆匆离去。
吉敷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张面孔了。一定是目光如炬,杀气腾腾‐‐他想。
吉敷不认为在视野之内有那个正在跟自己通话的绑匪存在。但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绑匪看到。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响起来没完没了的电话铃声叫他心烦意乱。在离他十几米以外的地方还有一部公用电话的铃一直在响。
绑匪事前说不定做过多少回试验呢,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事先当然要把刚才那些红色公用电话的号码一个一个调查清楚。而自己呢,则按照绑匪的意图,一步一步向着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奔跑。绑匪设计了一个叫我越陷越深的陷阱,我得想办法从里面跳出来。
可是,从一个电话跑到另一个电话,绑匪给的时间太少了,每次都是勉强跑到,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绑匪计划得太周到了,吉敷连写个纸条的时间都没有。
绑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呢?家里?秘密联络点?吉敷无从了解。这些把戏耍完了,绑匪总得来取这一千万现金吧?他们想定的目的地是哪里呢?这些问题吉敷都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绑匪要让他不停地奔跑,最后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现在,绑匪正在悠然自得地聊着天儿等他跑到呢。
&ldo;好了,你辛苦了。现在,我命令你跑回二重桥前站。我只在那边等你五分钟,这回很近哦。电话铃还是响五响。如果你不希望我把孩子杀了就赶快跑回去!&rdo;
没等吉敷说话,绑匪就把电话挂断了。
糟了!没想到绑匪还有这么一手。刚才吉敷只想到了绑匪让他跑到地下通道尽头的大手町站,然后重新回到地面,没想到还会让他往回跑!
吉敷看了看通向地面的楼梯,没有小谷的影子。肯定是在上边把车停下来等着吉敷上去呢。这回绑匪把吉敷跟他的搭档们彻底分开了。绑匪的作战计划显然高出吉敷一筹。
不过话说回来,处于不利局面的肯定是吉敷这边。突然面对这样的状况,一切都依靠瞬间作出的判断来对应。而敌人那边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来制定作战方针、安排作战计划,乃至反复演练呢。
吉敷咂了咂舌头,转过身子,摇摇晃晃地向二重桥前站方向跑去。无论如何也得跑。眼下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把那个叫做川口登的巨人队的主力投手的儿子救出来,而且要毫发无损地救出来,然后就是把绑匪捉拿归案。为此目的,下一个电话绝对不能接晚了。
汗水一个劲儿地冒出来。穿着一身西服的吉敷觉得自己就像掉进海里刚刚被捞出来,全身都湿透了。汗真出了不少啊。地下通道里一点儿风都没有,闷热闷热的。
跑不起来。心里焦急万分,可是两条腿不听使唤,双脚磕磕绊绊。地下通道的地面光洁平整,小石头碎瓦片什么的一概没有,但他好几次好像要被什么东西绊倒。
真想躺在地上歇会儿啊,地上有多脏也不在乎。这样一想,一种强烈的诱惑袭上心头。吉敷需要战胜的敌人又增加了一个。
看到二重桥前站的检票口了。那里也并排摆着三部红色公用电话。东京这个城市到处都是电话,什么地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公用电话。
检票口有人出出进进,但没有人在使用电话。天晚了,人们都急着回家。离电话只有五米远了。就像有人在某个地方看见他离电话越来越近似的,电话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