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是糯种的白底青翡翠,材料厚实方整,边角圆钝,双喜形开框,立边隐起,上端有穿孔,供佩系。牌首雕着如意云头纹,背面篆书“福禄呈祥”四字,而在正面原本雕着蝙蝠葫芦图案的地方,却硬生生的少了一块,大小正好是葫芦的样子,只留下一只蝙蝠孤零零的飞在左上角。缺少的一块的那位置看着像是个凹槽,剩下的厚度刚刚好让背面的字形成缕空的样式,想来这福禄牌原本就该是两块翡翠拼接而成的,只不知道是怎么弄丢了那一块。这块福禄牌,林江随小时候见过爷爷一直带着,说是传家宝,那时候爷爷总会抱着他说,等他长大了,就把牌子要传给他,后来爷爷去世了就被奶奶收了起来,没想到还是到了他的手上。那上面缺少的一块,确是一直都没有的,祖上传下了的话,谁要是能找到丢失的那一块,就能福禄呈祥,林家的人都只当故事听,谁也没真信过。把穿了红绳的福禄牌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剩下的东西放回原位,林江随继续收拾东西。到班主任那儿请了假,林江随就离开了学校,坐上了去华冶镇的长途汽车。回乡祭拜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华冶镇,又坐上了去林家村的车,颠簸了一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林江随,终于是到了地方。走了一截河堤,又沿着水泥石板铺就的小路,走过大片的农田,终于看到了记忆里的地方。林家村四面环山,一条清澈小溪从村中穿流而出,连到了外面,与远处的大河相会。这里的样子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他还记得沿着村子蜿蜒而过的小河,却不记得村口河边的那棵横跨过小河的黄桷树,记得村子的大路小路,却不记得这是谁家那是谁家了。村里来了陌生人,村民们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却没有出声招呼,只有老一辈的人盯着他看了许久,再恍然大悟,然后对身边的人说:“这应该是林福家的大孙子。好多年没看到了,跟他爹林友伟长得真相。”林福,他爷爷的名字。听到这话时,林江随就会对着说话的老人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因为对方提到了他的爷爷,说明他们还记得他。能被人记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哪怕被记住的原因并不好。或许是他的笑让对方有了好感,那老人也回了他个笑脸,操着口音浓重的方言问道:“你是林福家的随娃子?”这儿的人都喜欢叫小孩子娃子或娃儿,随娃子也算是他的乳名了。林江随点点头,也用着方言说道:“是的大爷,你是?”“我是你爷爷三表叔家的,算是他表哥,大家都叫我大爷爷,你也喊我大爷爷就是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大爷爷好。”他顺着老人的意思叫道。“乖,你是回来给你婆婆烧香的吧?”婆婆,是本地方言里奶奶的意思。“嗯,刚收到信,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面。”林江随有些黯然,虽然不亲,但不是没有感情的。“你婆婆就葬在村后头的坟地里,就在你爷爷旁边,晚点你再去看他们,烧烧香,磕个头,现在先回家去看看,这么久没回来了,总得先看看家不是?”“嗯,那我先回去咯,谢谢大爷爷。”“快去快去。”这儿的房子不像城里人那样总是高楼大厦,全是一座座平房,最高的也不超过三层,大家的房子紧紧挨着,家与家之间只隔了一面土墙,近的就像是一个大家。林家的房子建在村子中心处,门前是大家平时晒粮食晒柴火的水泥空地,屋后有块用篱笆扎起来的空地,再后面就是长满青苔植被的山壁了。到家门口时,看到空地上有不少人坐在自家屋檐下,手里坐着活计,谈天说地着。在一片老旧的土墙木屋里,一栋红墙白瓦的两层楼高的房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林江随有些晃神,他从信里知道前两年林友伟花了不少钱把房子重新翻新过,却没想到变化竟然这么大。聊天的人发现了他,彼此探讨了几句,他家右边那栋房子门前的大妈大声招呼道:“你是随娃子吗?”“嗯,是我。”林江随仔细的看了看那人,有点印象,他走了过去,“你是……表舅娘?”林友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这位表舅娘是林江随大表舅家里的,却不知道姓名。“诶,我是你表舅娘,看到没?随娃子还记得我呢!”表舅娘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人炫耀道。“看到了看到了,你还不快说正事。”有人起哄道。“这不是要说了吗,随娃子,你婆婆走了后,这屋子的钥匙就放我这儿了,你等等,我给你去拿。”“那谢谢表舅娘了。”“这么点小事,说什么谢谢,大城市里养出的娃儿,就是不一样。”表舅娘又说了句,转身进了屋子。剩下的人也围了上来,跟他攀谈起来。“随娃子,还记得我吗?”头花有些发白的老妇人问道。“记得,你是王娘娘(阿姨)对吧!”林江随的辈分有些高,一般年纪跟他奶奶差不多的,他都是叫叔叔阿姨。有些年纪比他大的还要叫他叔叔呢。“那我呢我呢?”一个比林江随大了几岁,又黑又壮的小伙子问道。“你是……”林江随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只能摇头,“不记得了。”小伙子脸一垮,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王娘娘笑着比了个高度,“海娃子,随娃子离开那年,你才那么点大,他哪会认得你现在的样子啊。”被这一提醒,林江随倒是想起来他是谁了,“我记得了,你是林二爸(二叔)家的海凡哥。”海娃子,大名林海凡的小伙子笑道,“就是我,江随你在城里过得怎么样?这么久也不见你回来看看。”林江随只说学校里不让出来,几句话敷衍了过去。这时,表舅娘拿了钥匙出来,他接过钥匙,道了谢,又和大家唠叨了几句,就说要先进屋看看,准备一下待会儿去给长辈上香。大家一听,也不再拉着他说话了,只说现在天快黑了,让他早去早回。打开屋子的大门,这屋子坐北朝南的,东西两边又都是紧挨着人家,所以窗子都是向北开的,可想而知采光的效果就不怎么好了,只房顶上几处特定的地方有阳光从预留的空隙间洒落,让屋子里不那么黑漆漆的。在墙上摸索了会儿,终于找到了电灯的开关线。打开灯,屋子里亮堂了起来,林江随在这里住了七年,哪怕那时还小,又过了十一年之久,记忆变得模糊了,但大体的样子还是记得的,这里的家具摆设似乎还是儿时的样子,又多了份的陌生。原本坑坑洼洼的黑土地面,铺上了水泥,因为是老人在住,为了防止滑倒,水泥地面并不是很光滑,而是像磨砂纸一样有些凹凸不平。不算大的厅子里,摆着一个大石磨和一台小型打谷机,左边角落相连的两堵墙上各有一扇门,都没有门板,只是个构架,右边正对大门的通向粮仓和储藏室,左边那扇则是通向里面的房间,是饭厅。饭厅与外间厅子同样的位置又开了没有门板的门,右边的门是一楼的卧室卧室里带着卫生间,左边通向厨房,而厨房里还有通向后院的后门以及去二楼的楼梯。楼上只有一左一右的两个房间,左边是主卧室,又边则是堆放杂物的,杂物房对着后院的方向还有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看不到什么好景致,只有几米之外等高的山壁以及山上的果林罢了。屋子里的摆设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桌椅木柜,只一楼卧室里摆着一台新买的23寸大彩电,在家家户户用的大都是黑白电视的时候,拥有一台彩电可是非常气派的事,哪怕在这里并不能收到多少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