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洞庭水家精善鸟技,我初在塞外始以小儿玩戏,今日一见,深深折服。”马连城在坐骑上微微欠身,仍是凝住身行不动。“大家随着水姑娘走,注意脚下,不要跟丢了。”许久没有出声的聂无忧突然开口。前面一群小鸟低低伏伏地朝山林一侧飞去,不是刚才断壁那条道路。聂无忧紧紧地跟着两位女子,阮四随后,初一在阮四身后,马连城却没有动。阮四朝初一看了看,低低说:“这一路走来,只见你沉默萧索,这时却如此开心。”初一抑制不住笑意,眉眼间都是开阔的晴朗,对着阮四淡淡笑道:“这是自存世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灵敏干净的东西。”说着抬头看了下那群前面带路的小鸟。前面低头疾走的聂无忧轻微地咳嗽,阮四听后没任何言语,淡淡的眉眼,冰冷的嘴唇,不再说话。走在蓝衫少女身后的是赵夫人。她身形高挑窈窕,玲珑的曲线随着微微的喘气起伏。聂无忧抬眼看了下,对她说:“如夫人,可要休息片刻?”“不敢。”那名被唤做“如夫人”的女子马上谨慎地说。初一和阮四见怪不怪,继续前行。沿着有些曲折的山路行走片刻后,眼前慢慢地开朗起来,原先高大齐天的树林渐渐抛至脑后,出现了潮湿矮短的杉树。领头的蓝少少女转过身,衬着霭霭青色,清灵淡丽的容颜娇俏不已。她轻启樱唇告诉众人:“再朝下便是瀛云镇入口。少主日行三百里赶至这里,松竹兰三位先生随后就到。”她的语声淡淡而微弱,殊不知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如惊天里的霹雳,响彻心间。大家脸上极快地转过数种颜色,最后都趋于平静,只有初一,由于初来此地,很多江湖上的名讳并不知晓。他总是平静地随着大家,看似随遇而安的沉默少年。聂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初一宁静的面容,低头沉吟了下,最终转过脸去微微掀动嘴唇,蓝衫少女看着他的面目,默默地辨认他的唇形:“告诉冷琦,初一准备逃走。”蓝衫少女脸上神色不变,仍然喘息着继续说完她得知的情况:“马王带领手下退出幽州,冷琦在镇中云胡客栈等着各位。”说罢,语声一转,突然撅起红唇娇滴滴地说:“聂哥哥,这一路累死我了,我不管,到了瀛云你要用马车送我回家。”说完后并不理会聂无忧是否应允,直接拉起聂无忧的手臂,紧紧地攀援在上面。聂无忧侧头看了眼水芊灭的脸庞,点点晶莹的汗珠似小瀑般流下,双眼熠熠生辉辨认面前带路小鸟的方向,心里软了软,就没有拂开她的手臂。“夫人,先请。”如夫人淡淡地点头,一旋腰肢走在前头。“那个木头少年是谁?”水芊灭好奇地用唇语询问。“是初一。”“初一又是谁?”聂无忧直视前方,唇形微动:“来历不明,武功高强。”水芊灭眼波流转,双眼晶莹闪亮:“你怎么知道他要逃走?”“试想如此谨慎低微的少年,怎么会吐露心中所想。他说的山雀灵活,那是向往自由无束。”聂无忧淡淡地说。水芊灭听了紧张地咬住了嘴唇,半响又问:“那他逃走,你能阻止得了吗?”“看到刚才那个悬崖了吗?”聂无忧转过了脸,眼神幽深难辨。“怎么了?”“你以为只有神一样的辟邪少主能飞过?”聂无忧嘲讽地掀动了嘴角:“如果我没猜错,这世上还有个装聋作哑的人能过,他就是初一。”水芊灭垂下了淡黄的眼睫毛,似那一簇簇的嫩黄柳絮儿在风中微微抖动。等她抬眼的时候,又摸出个焰火,甩上了天。聂无忧看着她淡淡微笑:“看来水妹妹不仅能驾驭山雀传信,还擅长焰火报讯。”水芊灭嘟起了嘴巴:“我是担心你任务不能完成哇。”聂无忧笑了笑,拉起了水芊灭的小手静止道旁。众人都默契地停了下来。初一似乎能预见马上即将发生什么似的,抬起头凝神细听八方动静。彼时的青衣少年肃然而立,在流转着冷冽气息的山林里,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气场。果然,三道凌厉狠绝的掌风直直击向初一身上。这三股风力来自不同方向,浑厚绵长,震得杉树树枝“咯吱”作响纷纷断落。阮四大惊,就地一滚,避开了这摧枯拉朽的狂风。聂无忧早就抱起水芊灭跃出场地外,将两位女子护在身后。初一猛然发力,鼓起双袖,身子急速旋转,飞跃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身形一掠到树枝上后,在腰间一抚,手中森然多了一把寒气凛凛的软剑。他站在树上,迎风一抖,“月光”便伸得笔直。剑长三尺七分,剑身宽逾一寸,寒光旋转如一泓秋水,照亮了初一冷澈的眼睛。“来者何人?”初一冷冷地问。立于树下的一黑袍老者双手后负,微眯了眼:“好剑。”此人身形高瘦,形容枯槁,脸上沟壑深深纵横,风霜刀刻的面容上太阳穴高高鼓起。“他是竹老。”一位儒雅淡定的白袍老者走上前,微笑着说:“我是兰君。”这个人和旁边一身墨绿锦袍的老者相比,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那位绿袍老者突然低吼:“打了再说。”声音似远古晨钟,厚实轰鸣,在寂静山间回荡。他身形发动,扑向了初一。初一剑气森森,冷然一划,流光璀璨之间,不辨人影。旁边的两位似乎自持身份,一直站在路旁掠阵。等过了十招发现松柏和尚一点也没有占到便宜后,两人跻身进入战场。阮四和聂无忧都双目炯炯地看着,一招一式都不愿错过。四人混战一团,在这狭小幽闭的山道间,松竹兰三隐将初一牢牢控制住在掌风的中心。初一彼时第一招就试出来人的厉害,所以第一次亮出了武器。他越战越勇,只要手中有剑,便感觉什么都不怕。五十多招过去后,三人攻击有所变化。松柏大师双掌虎虎生风,力道稍长,无丝毫气泄现象。兰君手上多了一把晶玉绿杖,影影绰绰,招式变动之时极像盛开的西番莲花。而竹老手上分明就是一截竹枝,一端尖利,阴阴地掠向初一周身大穴。初一的身形渐渐缓慢起来,脸色苍白,阵阵强烈的风拂动他的发丝凌乱飞舞。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初一一咬牙,半蹲身子抱残守缺,月光荡漾一圈,一招“老树盘根”凛冽强大的剑气划向了四方。瞬间所有声响皆不闻,只有初一微微喘气的声音。他胸腔淡淡起伏。场外三人眼神惊诧讶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被斩断的衣襟下摆和胸口被划破的伤痕。竹老神色一变,眼神阴鸷,“哼”了一声冷冷大步跨过。白袍兰君微笑着:“后会有期。”笑眯眯地走了。松柏大师嗡嗡大吼:“下次再打,我和尚急着赶路。”说完也一阵风的刮过。初一看着三人远行不见之后,左手搭上剑尖稍稍用劲,月光变软卷入腰间。默默地退后几步盘腿坐下,靠着树调息。阮四淡然的眼里突然也有了炽热的光,他紧紧地盯着初一:“你到底是谁?”“扑哧”一下,水芊灭盈盈地笑着:“这位小哥真是绝无仅有的用剑高手啊。”聂无忧垂下眼,静静地盯着初一静寂的面容。初一仿似充耳不闻,淡淡地呼吸吐纳,身子纹丝不动。聂无忧向前慢慢踱去,眼光一直落在初一脸上,口中清晰地说:“苍山三隐松竹兰先生功力修为逾越百年,除五年前三人联袂被避邪少主收服,大小千余战例从无败绩。除非是避邪少主亲临,几乎无人能在三隐连手十招内还逃出生天。初一,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