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低头沉吟了下,心下明白要打消这两人的疑虑,实属不易。“初一不说也无妨。”“我是个多余的人,死不足惜,只求明白一死。”聂无忧和阮四都抬眼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他的身躯在晚风中纹丝不动,发尾轻轻拂起,脸上如出一辙的平静,可是他的语声含有无边的疲倦与厌弃。窗外传来浓浓风声呼啸而过,甚至夹杂着隐隐的打斗之声。初一眉眼不动,静坐于窗前。初一不动阮四自然不动。再看病公子聂无忧,索性闭上眼睛弛然平卧。于是房内静寂无声,这三人都沉得住气,可把左边院子的赵老爷急死了:“都死了吗?来个人去看看!”无人应声。只听得打斗声渐渐转移到村口初一他们栖息之地。“小四!”赵老爷大吼一声。阮四沉默地起身,慢吞吞地朝门外走去。过了好大一会,阮四又慢吞吞地回来了,已经不闻赵老爷的嗓音。阮四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坐一卧两人。“不关心发生了何事?”他冷淡地扫向空中。“箱子在就行。”似乎已经睡着的病公子淡淡回答。“箱子里到底有什么?”聂无忧又回复闭目养神模样。“喻雪带了数十人,抢走了青羽鞭。”阮四就用这简短几字描述刚才发生的事情。相对于初一的沉默,聂无忧马上起身直视阮四:“龙纹剑呢?”阮四突然也闭上了嘴巴。“数月前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两位是否得知?”聂无忧突然开口。“我们一直身处海外,不曾听闻。”初一代替阮四作答。“辟邪少主带着药王传人诸葛先生,神算子,影子冷琦,银光公子等一行十人血洗了唐门。”“那一战唐门施毒无效,众弟子纷纷被辟邪少主分经错骨后活活疼死,百年唐门毁于一旦后继无人。战后秋叶少主之残酷邪魅令人闻风丧胆,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唐门镇门之宝‘琉璃火’。”“琉璃火?”初一低低地重复一声。“小巧轻盈如雨滴,引爆后威力无比,爆炸延绵不绝方圆百里夷为平地,色彩绚丽之极有如空中琉璃塔顶,是以冠名琉璃火。”聂无忧似乎已经猜测到初一在想什么,淡淡续道:“箱子里正是琉璃火。”转眼阮四惊呆如泥塑,只有初一静止如水端坐椅中。他也似乎渐渐明了一个想法:初一这般貌不惊人少年,为何引起自己注意,不仅如此,辟邪中人也一直紧盯他不放。正是他的沉着安静,他那内敛不可察觉的气息,平静得让人忽视。阮四看着聂无忧,仍然没从那种悸动中回复过来。他突然想起先前初一的询问:阮四,你为什么来这里?那语声里如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更多的叹息。原来初一早已明白辟邪山庄草菅人命的本性。他即使不明白箱子中确切装的是什么,但是他谨慎地托起避开草丛,不抓不踢,足见他的小心甚微。这个人如此沉默聪明,难怪赵老爷一直要我与他随行盯紧。阮四随着众人沉默许久,看向初一的眼里有着微微的光:这个人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如他所说死不足惜?不待阮四的沉默,聂无忧一字一顿开口:“龙纹剑。”“雪公子手下分成三路袭击清水村尾,被院中青羽鞭和闻讯赶来的青龙镇人打退。雪公子突然出剑重击青羽,连人带身后锦盒一起抓起。那个小姑娘和杨姓少年被缠住,影子冷琦突然出现凌空抢夺锦盒,雪公子卷起青羽飞走,只留下两派众人尸首。龙纹剑还在锦盒内,现在在冷琦手里。”“冷琦看来一直混在队伍里,这几日并未离去。”初一看着阮四,“他一直在看着我们。”“只是不知孤独镇主为何不亲自前来押送?”阮四也在揣测此行众人的目的。初一看着聂无忧笑得一派淡漠开心,平静地说:“不,孤独镇主只怕也在这里。”经过一天一夜地苦战,初一这批人心里想的恐怕都是一般:这样无止境的争战估计无法停止。每人各司其职,在各自扮演的角色上兢兢业业出演,如履薄冰。无人知道隔壁住的到底是谁,对自己是否有利,无人得知任务的目的,仅仅揣测一些端倪。好比长风镖局的镖头赵前,在夜间折损了镖局六名镖师后,渐渐地按捺不住急欲先行。夜里刮了一晚的大风,吹得镖旗东倒西歪,一层稀稀薄薄的黄土落在长风镖局的镖车上,可赵前对这丝毫不在意,在凌晨众人熟睡之时招呼剩余手下偷偷出行。手下钱二见大家走了很远,才挺直了猫着的身子,对着副镖头一阵猛夸:“还是镖头想的周全,把马和车轮上都裹了黄草,走起来才顺当。”赵前看来心事重重,仍然弯腰低头大步朝前:“快走快走。还没离开清水山山麓。”天蒙蒙亮,路边萧瑟的村庄城墙都是一种冷淡阴郁的色彩,延绵开去,远处秋水寥落寒山凄清,晦涩的林间寂静无声。“唐十一,你以为你能逃得走吗?”长风镖局众人听到惨淡冷漠的语声阴恻恻地响在晨间林中,个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一株白杨树枝上轻飘飘地立着一道黑影。漆黑的双目闪耀着凌厉冷酷的光芒,眼睛细细地眯起,和苍白的脸色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尖诮嘲弄之意。钱二抬头看了看这个长得像地狱修罗般俊美的少年,紧了紧口水,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为何拦阻我们长风镖局?”黑衣少年又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箱子留下,人也留下。”他冷冷地说。“什么箱子?”钱二一阵张望,只见众人都是迷茫的神色,唯一的镖头赵前又低头不语。树林中响起一阵尖尖簌簌的声音,像风吹动了碎木流丛,随着风声渐息,镖车四周的镖师已不见人影。赵前眼疾手快,高大的身躯急速跃起,眼睛里掠过的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就在刚才那阵风里,林间、草叶、地上均伸出细细麻麻的不易察觉的天蛛丝,像蜘蛛攫取食物般,所黏上的身体来不及闷哼一声就被拖入暗处。赵前莆一发动身形,树上的少年嘴中缓缓流淌出一曲简短的乐声。赵前在空中交换了几种身影,听到这种笛声时身子突然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心里的愤怒、恐惧、仇恨一瞬间涌上他的眼睛,像头困捕的兽在网中嗷嗷低吼。立于树枝上的少年根本一丝未动,只有衣抉飘飘在天地晨昏光线变幻中淡淡飞舞。赵前噬血的面孔渐渐扭曲:“冷琦,你好手段,好……”冷琦冷冷地看着地上匍匐的身体,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热度。“唐十一,血蛊的滋味好受吗?杀你不需要我动一根手指。”赵前五脏六腑火烧一样,血液里急升的燥热让他疼痛难当,他努力控制蜷曲的身体,颤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我是唐十一?”“无论身形、声音、武功、喜好都看不出破绽,唐门之变后你居然按制心思潜入长风镖局中伺机反扑,漏网的唐五、唐七、唐十一、双唐棍等人少主岂能不知?一只箱子就能把你们全都诱出一网打尽!”冷琦黑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厉的光,“昨日李敬唐旧部化身黑衣人来袭,你们唐门弟子尾随夹击,目标就是找出琉璃火夺走箱子,可是你疏忽了一点。”赵前的脸抽搐变形,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嘶声一吼:“是什么?”冷琦讥诮冷漠的笑容森然再现:“昨天你守在木箱旁,仅仅抵挡了十三招就支撑不住,露出败象,真正的赵前是至少可以走过二十招的,你太心急了,唐十一。”地上的赵前眼神涣散,神智似乎渐渐丧失,身子匍匐定住,背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