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酒坛倒扣的时候里头还有不少酒,洒的一地都是。夜半时分,龙七叶终于酒醒,坐在地上伸懒腰,浑身都是酒渍。
“呀,要来客人了,我去梳洗一下。”她敲敲坛子,“喂,出来了。”
赤龙自坛子里钻出来,蛇一样的缓缓爬到她脚边,龙七叶踩了他一脚,径自走了。钱绛慢悠悠的爬在她身后,似条大蟒蛇。
小蛟默然,决定不发表意见,听见有人叩门,匆忙跑去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广袖白袍的男子,长发松松系在脑后,他身后跟着白日见过的那个式鬼,和另一个未见过的女子,女子黑衣朱裳,却是一副巫女打扮。
“在下安倍泰亲,龙女可在?”男子笑问道,朗如明月,眼角微微上扬,却无端添了三分媚色。
“在,您里边请。”小蛟侧身将三人迎入龙府。
没走几步,就见龙七叶提一盏蓝色琉璃灯迎面走来,小蛟来了之后,还是头一回见她换下白衣。龙七叶此时穿着小蛟从未见过的繁复衣裳,富丽而奇特,层层叠叠,秋青的下裳拖曳在地,长发散下,如光滑的缎子。
安倍泰亲停了脚步,躬身道,“龙女的十二单衣,竟叫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了。”
“反倒是你,倒换下了狩衣乌帽,看起来不大习惯。”龙七叶在略显厚重的十二单衣包裹下,依旧脚步轻快。
“入乡随俗罢了。”
安倍泰亲走出几步,身上装束一变,头戴立起的乌帽子,和式鬼一样古怪的白袍,袖子极宽大,裤脚束起如灯笼。
“尚差一把蝙蝠扇。”龙七叶话音刚落,便见安倍泰亲从袖里摸出一把竹骨扇,不由大笑道,“泰亲你还是这样有意思。”
一路行到池边水榭,此处仍保留着魏晋时的格局,并无桌椅,钱绛已坐在屋里,挑眉道,“你倒还敢来,胆子不小。”
“大约还可以吧。”安倍泰亲毫不畏惧的在他下手坐了,“当年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若我知道……必不会……”
龙七叶亦跪坐下来,衣摆彩霞似的铺开,她提了酒壶道,“虽是来买香的,倒不如先喝一杯。”
白瓷酒壶倒出来的酒液是浅浅的粉色,花瓣在酒中沉浮,安倍泰亲不由叹道,“竟还能在帝都喝到落樱酒。”
“都说樱花树下埋了死人开的最好,保不齐这几年帝都的樱花便繁盛起来了呢。”龙七叶抿了一口酒,“那孩子是你和白鹤的么?”
“是。”安倍泰亲侧身从式鬼手里抱过孩子,襁褓中的婴儿闭着眼,睡得很香甜。
“这个孩子年纪不对。”
自当时白鹤和安倍泰亲远走,已是五十年有余,不知是白鹤未死还是有旁的缘故。
安倍泰亲脸上的笑容凝结,苦涩道,“这个孩子其实生下三日就该断气,只是我一直靠秘术保着他的性命,将他停留在婴儿时期。”
龙七叶抱过孩子,探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又观安倍泰亲面色,“若不是你祖上有天狐的血脉,你现在大概也已经力竭而死了。你是想救这个孩子?”
“我确实已经撑不下去了,只是以我毕生灵力,或许还能换这个孩子一条生路,故而此番才来帝都,本是希望可以将这个孩子托付给秦城主。不过龙女也看到了,她并不肯。我的式鬼也听闻了一些关于龙女返魂香的事,若返魂香可以救她,我愿意买一味香。”
“这孩子命该夭折,魂魄残缺,返魂香确实可以救她。不过,一命换一命。”
“好。”
“泰亲啊,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本可以有许多其他的孩子,现在却要为这个孩子失去性命。其实你不必如此,这本就该是白鹤一族的宿命。”龙七叶饮下一杯酒,轻声喟叹道。
“这是她的愿望,她希望有一个孩子能延续她的血脉。从前诸事确实是我对她不起,我愿意实现她的愿望。更何况,这也是我的女儿呢。”安倍泰亲打开手中蝙蝠扇,扇面描金画银,是一个女子在海面起舞,海面平静无澜,女子白衣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