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吉祥终于在干爹的恼羞成怒中顿悟了,赶忙道:“我知道哪有!就是儿子听人说那个口味颇有些重”
陆问行一愣。他是阉人,又没那等东西,房中事能重口味到哪去?再说了,他不找话本先学习观摩,等到时候像个呆头鹅一样戳在赵如意面前,不是光让她看笑话吗?
他伸出指尖,轻轻摸着自己的唇肉,回想着晌午后她亲近而来的甜蜜。今儿的事儿她独占鳌头也就罢了,下回怎么也该他占上风吧?
陆问行思了又思,大袍一挥洒脱道:“没事!你寻好了就悄悄送到我房门来,记得莫让你干娘晓得了,咱家啊改明想给你干娘一个惊喜!”
于是二人各揣心思,面上却不显半分,陆问行春风得意,在面对杨铭宇时也耐着性子,甚至再看到他和李德正并肩从皇上的寝殿走出来,还能温和地对着他微笑。
杨铭宇自上次被陆问行唇枪舌炮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这会儿又陡然看见陆问行这种堪称“仁慈”的目光,当下只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陆公公!”
“李公公、杨公公。”
陆问行微收敛神色,可脸上的喜意却没少一丝半点儿。
作为敌人,杨铭宇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自己的对家。难道这不过几日的功夫,陆问行便捉住了他的把柄,要在皇上面前揭发他?可不对啊,陆问行如今被贬职,锦衣卫的指挥权亦没在他手上,他没兵没将,拿什么去追根溯源?
正慌乱着,李德正捂嘴轻咳了几声,沉闷的肺部拖曳着嗓子像个老风箱一样喘气,陆问行忙走过去替他拍背顺气:“李公公,您慢点儿咳,这大夏天您要是有什么事让咱们这些年轻人跑腿就行,免得累着身子。”
好半晌,李德正才喘过气来,他弓着腰撑着陆问行的手臂,让杨铭宇先退下,这才同陆问行道:“问行啊,你过来,送送我。”
杨铭宇松开搀扶李德正的手,面色有些不甘,可仍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既然李公公相同陆公公说会儿话,那杨某就先退下了。”
还没走,又瞄到陆问行嘴角噙着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的烦躁更甚,又微笑补充:“暖阁里还有不少事儿等着我处理呢,论清闲倒不如陆公公。”
“你!”陆问行今儿的好心情被他倒了个尽,正想同他鏖战一番,没想到那厮提着衣袍一溜烟就没了,李德正见他烦躁,苍老枯燥的手拍了拍他胳膊:“问行,你这牛脾气倒是同从前一样,受了一点儿气没把对方按到,倒先把自己气得够呛。”
“李公公,你没看他得意的那样,到底是深宫监小门小户的太监,只不过才坐上这位置几天,就嘚瑟的差点儿忘了自己是谁!”
李德正如今当真是老了,看着他们年轻人生气斗嘴都觉得朝气蓬勃,不似他,宛如一只残喘的老牛,心肺苍老似干瘪的丝瓜囊,如何竭尽全力也不能阻止生命力的流失。
在他们这一辈的宦者中,李德正最看好的便是陆问行。在宫里,他们这样的人聪明人多,但多数人活着活着就成了一张人皮面具,明面上看着倒是光鲜亮丽,内里早已腐朽溃烂,到最后只残留一个会喘气、会做事、感情麻木的行尸走肉。
不似陆问行,这么些年心里还燃着一小撮炽热的光。上回皇上和太后发现陆问行和赵如意私通,李德正以为像陆问行这样聪明人定然会选择顺着皇上给的台阶顺水推舟把所有的责韧推诿给赵如意,继而明哲保身。
谁知他为了让那声名狼藉的女子活下去,竟愿意为她赴死。是以,李德正觉得陆问行这些年身子虽是残缺的,可他的心、他的爱比谁都完整。
有他这样尚存良知和有血有肉的人留在皇上和太后身边,倒是比杨铭宇好的多。不是说杨铭宇不好,只是李德正觉得杨铭宇做人处事上有时候圆滑得有些虚假。
一个太监,缺根少两,从神宫监来到内宫,不求所图这本就是怪异至极,奈何皇上对他高看一眼,让李德正就是心里有话也得憋着。
思及此,李德正对陆问行道:“问行,你还是太冲动了。人家挑衅你一次,你便气的不知如何是好,万一有一天,他故意借你情绪陷害你,你又该如何?”
陆问行下意识想说,他怕什么,大不了手撕了他,让他走不出这宫门。
可李德正又道:“那如果他拿赵如意要挟你,你又该如何?”
陆问行一下愣住,李德正叹气:“咱们太监走到了这一步,看似近君王,权利滔天,可咱们树敌也多,树大招风,总有你碍了别人的道。更何况你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弱点后,别人伤不了你,但报复你身边人时你又该如何?”
见他听进去,李德正也不欲再说,捂着锦帕又咳了几声,正待转身,陆问行却眼尖地看到那上面的血迹。
李德正是个良善人,不管是谁落难能帮便帮,在宫里素受尊崇,陆问行从前也多受他照料。见到他咳出血,不由有些心惊:“李公公,你你这是,吉祥,快请太医来!”
陆吉祥忙不迭地转身要走,却被李德正给叫住:“不碍事,这都老毛病了。到底是年轻伤了根骨,咱们太监年老后身体更是比寻常人要差些。”说着,他突然抬头看向陆问行:“如果有一天,你在宫里老了、也不中用了,皇上身边又有新人伺候,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护着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