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能透露雇主的姓名,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重华山庄没有雇我来杀您女儿。我的话,你大可以相信。四大家族中,唯一没有安插奸细在您府上的只有重华山庄,但是他们却掌握了其他三大家族的奸细名单。如若让另外三大家族知道了您有这份名单,您觉得您还能有机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么?”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笑了。不好意思,百里阁主,我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您脑袋不灵光,非要我说这么直白我也没办法。坡上遇鬼我阖上门,转身的瞬间,收起脸上恶劣的神情。回到花园,丝毫不在意葬剑阁和四大家族一干人等怪异的眼神,径直走到段重锦身边。头直接重重靠到他肩上,轻轻呻吟一声,“不行了,头好痛。宿醉……”段重锦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累了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回去。”说完,他手臂有力而不失温柔拥住我,转身离开。“等一下!谁允许你们离开!”“杀人凶手,想走拿命来!”刀剑齐齐出鞘声在身后响起。两人恍若未闻,脚步却仍旧不急不缓,更没有丝毫停留之意。“通通住手!把刀剑都收起来,”百里岳的声音响起,里面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今晚的事,先到此为止……”百里岳,没有你选择的余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要做的只是接受这个现实而已,这比做决定要简单得多。在重华山庄庇护之下,你仍然做你的阁主,用不着终日担惊受怕,思前想后。后面的烂摊子,就留给你自己收拾了,本公子身心俱疲,没力气奉陪了。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我刚才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现在真是头痛欲裂。后来,据传百里悠然小姐在招亲前夜不慎失足落水,比武招亲之事不了了之。不久之后葬剑阁归附重华山庄,将绝世名剑“画影”进献给重华山庄庄主,段重锦。当然,市井民间流传出更多的演绎版本,就放任他们去说好了。乱世之下,人们茶余饭后是永远不会缺少谈资的。马车颠簸依然,段重锦驾车依旧。我歪歪斜斜坐在段重锦身边,无良把栗子壳扔了一路。每时每刻都有栗子吃的人生啊……真是惬意……“前面快到景德镇了。”我突然悠悠开口。见识过我出门右拐找茅厕都能迷路半个时辰,段重锦立刻露出个“哇,奇迹,路痴也能认得路”的微笑。我哼了一声,继续剥栗子。景德镇。曾经在这里呆过段日子,所以记得。这里有我的两位旧友。在很多年以后的现代,有在马路上撒钉子的修车铺奸商。而今天,我见识到了牵绊马索来拦截客人的茶铺奸商。段重锦那视力好的,我估计起码也得5。3,马蹄在绳子前时正好勒住马。我探头朝那个蹲在树后面贼贼笑着,等着我们人仰马翻的奸商喊,“我说,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绳子剪了!”那人听了立刻从树后面蹦出来,慌慌张张跑过来,“别剪啊!我跑了几十里地,好不容易找了这么长根绳子!”等他跑到我面前,我差点被嘴里的栗子噎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一脸猥琐的茶摊老板,不就是我那青梅竹马的骈头——唐羿么!“客官,喝碗茶不?”唐羿厚颜无耻笑道。我看了一眼段重锦,尽量显得自然,“好好的通衢大道他不摆茶摊,非要在这么个偏僻小路上摆。看他做生意也不容易,不如我们就喝一碗茶再走?”我知道段重锦肯定在暗自思量我这样做的原因,虽然他不解,但他肯定会顺了我的意。其实我现在也很不解,不明白唐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我可不觉得他是思念我思念得对花吐血、对月流泪,只为与我叙叙旧,故意大费周章在这里等我。唐羿殷勤抹了桌子,端出两个青花白底的瓷碗,拿出铜壶手法娴熟给我们斟上茶。青绿的茶叶自碗底悠然浮起,在水中优雅翻腾。平原的尽头,是一轮半落红日,将天光尽染。我看对面风尘仆仆的段重锦,突然还真有点天涯羁旅的沧桑感。他岁若教如范蠡,也应须入五湖烟。功成身退,学陶朱公一叶扁舟有佳人长伴身侧。实在是太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所以刚才只是一瞬间的幻觉,已经让我不自觉微微扬了嘴角。“两位可是去景德镇?”唐羿边装模作样抹桌子,边试探着问。“是。”段重锦答道。“我啊,还是劝两位绕道,走大路进景德镇。”“怎么了?这条路有什么不便之处?”“哎,”唐羿忽然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这小子找抽么……以为段重锦在我就不敢抽他了么……虽然我还真不能抽他……“老板,你就别故弄玄虚了,有话直说。”我恶狠狠瞪他一眼。“咳,其实是这样。这一阵子,谣言弄得满城风雨,说是,前面的十八里坡,闹鬼!”“哦?”段重锦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是什么样的鬼?”“什么样?”唐羿思索了一下,“应该是满头白发的妖艳女鬼吧。”我心里鄙视一下唐羿,你以为是赵薇画皮呢?喝完茶,我和段重锦收拾了马车继续上路。“客官,您真不听我劝啊?”唐羿袖手站在车边,一副街道大妈的模样。“天已经黑了,别跟他废话,我们走。”我瞥了一眼唐羿,无视他。“那……客官,您一路可要当心。”马蹄已扬尘,将他这句话落在了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天完全黑时,我们正到了十八里坡。一块石碑斜插在路边,四周一片荒凉,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枯枝老树,在黑夜的布景中留下姿态诡异的剪影。“还真有点闹鬼的样。”我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披风。段重锦看着眼前人怯怯的孩子样,忍不住露出笑意,“怕了吗?”听着段重锦的口气我不爽,开玩笑,我颜广寒横行世上数十年,我怕过什么?!本少爷就是属螃蟹的,横着走!只是……作为杀手的敏感,我能觉察出空气中丝丝缕缕血腥的气味。“怕你个头,”我把披风一解,跳下车,“等我一下。”言下之意,少爷我要解决一下新陈代谢问题。我走到一棵树后,在草丛里蹲下。在夜露中追寻那一点的血腥气。然后,我对着地面一掌拍下,泥土松落,一个小坑露出来,里面埋着一堆鸟的尸体。抬头看了一眼薄雾弥漫的十八里坡,眉微微蹙起。也许,这里真的有“鬼”。为了夜袭不惊起林中的宿鸟,而将其全部杀死。又怕血腥味引人察觉而将鸟的尸体埋入地下。看来,埋伏在这里的杀手,也是职业级别的了。不过,以段重锦和我的武功,还不至于怕了这些杀手。再说……我慢慢站起来,面带微笑走回去。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羽化之蛹段重锦见我回来,也不多问,只是突然拉住我的手把我推进车里。青芜剑不知何时已经静静躺在了他的手边。“无论什么事,都别出来,”他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双注视着黑夜的眸子仿佛穿越了重重迷雾,让一切都在他的洞悉之下。我轻轻反握了一下他的手,进了马车。拉车的本就是日行千里的纯血马,一直被段重锦压着性子不让它放开了跑。现在,段重锦手中银鞭高扬,那白马清嘶一声,扬起前蹄,四蹄生风,向前飞奔而去。惊变也是起于这一瞬。迷雾之中,墨黑的钢箭暴雨般破空袭来。几乎同时,段重锦身体腾起至半空,手中剑光若散落的霰雪般,旋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