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素从崖石上一跃而下,抬掌笑道:“妙极妙极!金丹派传人终于怒斩宿敌,为师祖报仇,陈老头儿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伸手夺过陆成仇的尸体,十指错分,猛地将其肚腹撕裂开来。白秀贞一阵烦恶,急忙转过头去,饶是许宣胆大,也看得毛骨悚然。林灵素伸手再尸体内搅了片刻,又扯出血淋淋的肠子,寸寸捏握,似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笑道:“很好,很好,你们果然没有骗我。否则这里就要成为两位殉情之所了。”白秀贞脸上一红,冷冷道:“你胡说什么!”“小妖精不好意思了!只林灵素拍手起身,哈哈大笑道”,你修炼了那么久,总算知道有点儿人味儿,算是道有初成了。不过等将来你修炼得更久了,就会发觉这世上最为歹毒险恶、薄情寡义的,莫过于人。你为了这么个小子舍生忘死,不划算得很啊。,许宣知道白素贞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说,只怕又要与自己生分,忙高声喝到。“魔头,不要以你之心,度别人之腹。白姐姐与我同仇敌忾,自当患难与共,义之所至,又有什么刮算不刮算的?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冷酷绝情吗?”林灵素摇头道:“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可惜这里穷山恶火,不是谴情说爱的所在,不如我们找个烟花之地只金粉之都,让你们尽情花前月下。”身形一闪,便又抓起两人,冲天飞去。桨椿摇曳,月光洒在秦淮河上,碎成帮帮银光。画船穿过浮石桥洞,再往前航行片前,便可听到丝竹声声,笑语频传,渐渐被热闹取代。灯影摇动,白素贞侍着舷宵,好奇地四下眺望。两岸歌楼舞谢,彩灯连绵,映照得河木瑰丽如虹。或许因为明日便是端午的缘故,河上画船穿棱,萧鼓不绝。许宣放眼望去,灯光璀璨,舟行水上,如置身银河。清风徐徐拂面,让人心神欲醉不知今夕何夕。几艘画船迎面驶来,船中众人砒筹交错,欢声笑语。再往前行,游人更多,除了船船,河上还有众多见所未见的杂耍演出。几艘长船沿岸排开,船头架着求签,七八个少年正前后抛荡,突然借势腾空飞起,连续翻了几个花哨的筋斗,轻盈跃入水中,可得两岸喝彩不绝。岸边有人舞狮,有人舞龙,还有人在表演爬杆入踏索。别说白素贞,连许宣也极少见到如此热闹景象。他早就听说过“十里秦淮甲天下”,建康是南唐故都,数朝金粉,繁华更在临安之上,今日亲眼目睹,才知果不其然。一时间也看得目眩神迷。忽听有人叫道:“送瘟船就快开啦!”人流顿时汹涌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不远处的朱雀桥挤去。朱雀桥下泊着一艘无人的五彩木舟,船上放着五瘟神像,堆满了各种纸糊的男女,牲畜。众人拥到桥上,将写了祈愿的叠纸纷纷抛入船中。不过片剔,锣鼓齐奏,爆竹大作,送瘟船徐徐顺流而行。众人欢呼着将灯笼梆入船中,蹿起几道火苗,被大风鼓卷,整艘船顷刻燃烧起来,火光熊熊,朝城外驶去。林灵素嘿然道:“祸来不能挡,福去不可留。区区一艘木船,便想打发瘟神,简直是痴人说梦。”转头瞟了眼船中众人,扬眉道,“你们说是不是?”画船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两个船夫,一个华服公子和五个乐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都朝那华服公子望去。华服公子脸色入土,连连点头。那华服公子姓王,本是建康城中的富伸,这艘船是他租来游河的,就连那几个女子也是他府中家伎。佳节前夕,王公子正依红偎翠,在秦淮河上游得快活,这三个瘟神却突然从天而降,手下几个家丁稍有反抗,立即便被林灵素丢下河去。他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龟缩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此时听瘟神发问,又哪敢再有二话?林灵素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拍案道:“好酒!如此美酒,又逢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没有歌舞助兴?来,唱几首应景的小曲儿给老子听听。”几个乐伎又相互对望一眼,一个紫衣歌姬清了清嗓子,拨弄琵琶,怯生生地唱到。“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困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宾打孤城,风楠遥度天际……”许宣一愣,想不到这么巧,竟是周邦彦的这首《西河》。那歌姬声音低柔,唱的那句“山困故国绕清江”尤为哀婉。林灵素“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许宣心中一震,这才醒悟林灵素在神农顶上诱供陆成仇所说的,“逃往建康”的神秘女子便是那玉如意的主人!周邦彦曾任漂水知县,这首《西河》又名《金陵怀古》,唱的便是建康兴亡的感叹。那女子借尸装死,在洞壁上剔下这首词,自是在暗示林灵素航的下落~林灵素带着他们前往神农顶,也是想从陆成仇口中加以证实,所以才会说出那句“你们果然没有骗我,否则这里就要成为两位殉情之所了”的话来。这几日许宣被林灵素带着辗转千里,疲于奔命,只顾想着如何脱身,救出父母,竟未曾想明此节。又想,那女子不知与林灵素有什么亲密关系,当年上峨眉,多半与此魔头有关。她从陆成仇与前妖后的肚中取走的又是什么?林灵素追到建康,所要找的究竟是人呢,还是陆成仇腹中之物?思忖间,又听那歌姬唱道:“断崖衬,犹侧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了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白素贞虽不太明白词中意思,但听那曲调苍凉悲惋,也不由得一阵莫名的难过,船外的种种热闹景象,反侧变得遥远了隔阂起来。林灵素自斟自饮,连喝了十几杯酒,神色变得更为古怪,冷笑道:“姓周的小子空负词名,一辈子也没出几首像样的词,也配和苏东坡相提并论?他奶奶的,一首词里化了别人三首诗,了不起么?”周邦彦的词名气极大,这首《西河》更是脍炙人口,许宣听他如此贬低,忍不住起了反感之心,他记性极佳,顿时想起从前在家中所听到的食客论瓣,脱口道:“化用别人诗词,常有之事,化用得浑然一体,就算本事。照你这么说,晏几道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岂不是成了文贼?李煜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也是化自刘禹锡的,水流无限似依愁,……”“住口!”林灵素突然大怒,许宣眼前一黑,顿时被他的气波震飞两丈来外。“嗡”的一声,琵琶弦断。众乐伎吓得面无人色,缩成一团。许宣爬起身,哈哈笑道:“瓣论不过,边恼羞成怒,了不起么?你能用什么”百纳大发“截人肢体,去人脏腑,重塑身体,就不许别人借化前人的诗词?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服,坦然会座。林灵素瞪了他片剔,一拍桌子,大笑道:“说得有理!”又斟了酒杯,一饮而尽,道,“小子,你胆大包天,很合老子的胃口。如果你弃暗投明,和那迂道士,伪君子划清界限,老子一高兴,别说救你爹娘,说不定就收你做徒弟了。”卷一云海仙踪 八重逢(下)经过这几日相处,白素贞知道这魔头喜怒无常,却恪守恩仇必报的原则,所以才一直未对许宣痛下杀手,听他突出此言,心里便“咯噔”一响。生怕许宣为了为了救出父母,当真被他诱入歧途,摇头道:“他已经受了葛仙人的衣钵啦,不会做你徒弟的。”林灵素也斜她一眼,嘿然笑道:“小妖精,老子最喜欢逆天而行,和别人对着干,你若想让老子不起这个念头,就赶紧让这小子磕头哀求,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