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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第1页)

但社团运动,无形再次成为南浦洪流。任何的大学,社团都是一样的热烈和发达。有过热血高涨的年代,有过白衣飘飘的年代。在青春的季节,理想和梦都没有破碎,时间和精力也支撑着学生奔波。一些大学,招生的数目膨胀,就开设了分校区。分校区常常在荒野边郊,那原本绵延的传承,一刀断绝,古老成了崭新,新鲜的水泥,让人们一分一分的努力,将文化积淀成为文化祭奠。明恩溥牧师在谈到中国的历史时说道:中国人的历史也是大洪水前的,不仅试图从远古开始写历史,而且在这条冗长、混浊而又拖沓的历史长河里,既有历朝历代的大树,又有数不清的枯木烂枝。只有一个完全缺乏时间观念的民族,才会编写和学习这样的历史,只有中国人的记忆,才会把这样的历史贮藏在宽大的肚量里。很多大学的历史是在革命前的,搬到分校区的一群,便当头斩断了一切的东西。他们虽然没有枯木烂枝,却是连长河也没有。南浦大学是百年的盛名学府,有绵绵不绝的生命,苍茫广阔的视野,历史巍峨的深厚,它流动着澎湃的辐射,陷入而无需自拔。社团其实承载的,是人们在学府赋予的厚大磅礴中,以梦为海,以我为舟,荡漾完一生几乎所有的人文漂泊。胡言、叶子、宋薇在回宿舍区的路上。宋薇假装不经意地问叶子,说:“叶子,你肯定没想到胡言会突然闯进来吧。”叶子点头。宋薇笑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个傻小子?”叶子霍然扭转头,低低地抗议:“我哪有。”宋薇道:“嗨,我们著名的冰美人不好意思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把漫画社排到最后一家,想让南宫成拣个现成便宜,哈哈。最后,让胡言拣个现成便宜……”胡言打断道:“他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宋薇道:“事实说话。”叶子道:“你们聊,我先走。”她加快脚步,匆匆离去。只剩余宋薇和胡言两个人,气氛顿时尴尬。宋薇笑道:“叶子真奇怪,昨天和男朋友分手,那个男朋友和她两年了,一无是处,根本配不上她,偏偏是她重感情,结果反而被他甩。今天又帮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胡言道:“我说过了,南宫成绝不是个简单人物。”两人沉默半晌,宋薇勉强笑道:“恭喜你,大功告成。”胡言凝目注视她道:“重组足球队,是宋大哥的心愿,宋伯父,心里也是希望的……”宋薇变色道:“请你尊重我,你重组了,你满意了,但请你顾及我心里的感受!”她不再理会胡言,一跺脚就疾步甩下他,也隐在路间。胡言叫道:“明天下午三四节是选修课,帮我占个位!”黑暗里飘来宋薇清脆的声音:“做梦,去死。”他回到宿舍,走廊里几个哥们还在捧着电话软声细语。分明是单穿一条裤衩,一手还在搓着脖子,嘴里一派诗情画意,夹杂白天上网看来的笑话,不时发出浑厚的低笑。胡言住在四楼507,经过503,看到班长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几位哥们参加系内班会。经过504,一宿舍的人举着应急灯拥在窗口,冲对面的女生宿舍楼打暗号。经过505,兄弟们在抢最后一壶开水泡方便面。经过506,四人借月光在下四国大战,一人的军长被炸,撕破脸皮想偷回来,另一人把军长塞在嘴里死不松口,大家打成一团。他推开507的门,宿舍景象让他一惊,有人正端坐在他的铺位等待,他心惊肉跳,但逃也逃不掉了。南宫成坐在校门附近的葫芦池边,心中清净,却阵阵隐痛。每件事情,都置身事外,每场记忆,都似是而非,少年在台阶上白发苍苍,一等,就等完了手中的岁月。他等不来了,耳边有姐姐在说:可是,我舍不得你……姐姐的影子在面前的夜里明暗不定,她的身后隐约掩映着千千万万的灯,千千万万的窗,空气把四个季节当弦,自顾自地缓声弹唱。那年秋天,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香味在泥土上哭哭啼啼,不肯散去,中秋的月像一颗悬而未滴的泪水,在夜的正中伤心。“以前有个人,和你很像,他叫刘进。”南宫成头埋在双臂间,嘿嘿笑道:“性格决定命运,选择就是本质。我的性格和选择,也有人像吗?”“这个世界,没有谁比谁高明,只有谁比谁更有记性。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南宫成笑道:“我行事矫若游龙,唱歌有板有眼,聊天妙语如珠,英语出口成章,记性是一等一的好啊!”“你算聪明人。接下来什么打算?”南宫成埋着头道:“什么打算?老子输得高山流水,得遵守诺言,滚出南浦大学。”“我叫叶南,是叶子的姐姐,也是学生会的主席。你要愿意,来学生会的体育部试试……”南宫成哈哈大笑,起立扬长而去,叫道:“滚出南浦大学,老子只能住在后山,妈妈的,从后山到教学楼还真够远的。学生会主席,回头您老送我一副犁耙,我就去后山开块自留地,了此残生。”叶子刚想呵斥他,却看见他眼角亮晶晶的泪水,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南宫成,真的往山路而去。“姐姐,他这人,怎么这样?”叶南摇头道:“他太保护自己了,可能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心事吧。叶子,你要我做的,我做了,但这个人,喜欢上就是悲剧。我不阻拦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叶子抬头看着天上星星一眨一眨,夜风吹拂,她不由痴了。南宫成果然住在学校的后山一个洞里,买盏油灯,生个煤炉,开块小地,种了青菜。可惜青菜秧才插,就碰到了龙二。龙王山闹鬼了。这消息长了脚一样满校园蹿。学校闹鬼是常见的,因为讲鬼故事是大学宿舍保留节目。每所大学的版本还各有地方特色,东北鬼豪爽,上海鬼小气,广州鬼时尚,南浦大学的鬼不但风雅,还具备雄厚的历史知识,深厚的文化背景,以及皮厚的表演实力。传出这消息的,是教研室某教师。当天龙王山下的村民,扎着头巾,扛着锄头,开着拖拉机,一车厢的男女老少,乌烟瘴气就进了校园,要见校长。校门的保安以为是话剧社排练,为了彰现欣赏水平,他们没问一声,就放行了,还敬个军礼,心里得意:“别以为洒家不懂艺术,要排张艺谋的《红高粱》了不是?咱懂。”下次武装暴动,流氓团伙持械来殴,保不准他们以为又要排张大师的《十面埋伏》了。据该教师说,村民比较知书达理,与校长礼貌切磋。大概意思是,有学生搞了二胡整夜在龙王山拉,拉得凄风惨雨,天地变色,全村人辗转难眠,连养的猪也痛哭流涕,几天瘦了三十斤。胡大爷家里阿黄,听到二胡就兴奋,满屋子找人咬,咬了不撒口,胡大爷腿上全是狗牙印。六婶家的公鸡以前打鸣那个嘹亮啊,现在一叫就是《二泉映月》的调子,全村起床没个好心情。七叔刚嫁出去女儿,借酒浇愁,每天晚上跟着二胡唱《鲁冰花》,嗓门震天,把隔壁九姑的几亩红薯,一夜之间唱白了头,全变成了白薯。总之请这位拉二胡的学生,大发慈悲离开村子,不然只好举村搬迁。校长说学校宿舍都有查夜制度,不可能有学生溜掉的。村民大惊说,那莫非闹鬼?这般诡异的二胡,确实也不像是人能拉出来的。四伯斩钉截铁地说,俺早告诉你们,小伢子买酱油一年没回家,肯定丢了魂啊,这二胡就是他在招自己的魂呐。村民连声说对对对,赶紧回去烧香点烛,弄几瓶酱油送给小伢子家。他们绑着头巾,扛着锄头,开着拖拉机,一车厢的男女老少又冲出了学校。保安心想:“了不起啊,这是到哪去巡回演出呐。”龙王山晚上有鬼拉二胡,这消息传遍校园,众人激动万分,当天就一个个都没上自习,全缩在宿舍等地狱之声。这既带浪漫气息,又有古典情怀,还不用买票,符合大学生的娱乐需求。但众人对于小伢子买酱油的说法概不同意。女生认为,是女孩和男孩苦苦相恋,因为家族的斗争,最后双双殉情,化身为二胡与弓弦,夜夜在山顶呢喃缠绵。男生认为,约莫哪位兄弟六级考试现场血管爆裂,冤死不甘,来找英语导师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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