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格利什问:「这个地方夜间是怎么锁的?」
「我、布鲁姆费特护士长和吉尔瑞护士长每人负责一个星期。这个星期轮到吉尔瑞护士长了。护士长中只有我们三个是住在这里的。一过晚上11点钟我们就立刻给前门和厨房上闩、上锁。另有一扇小边门得从里面上闩,再上一把弹簧锁,如果有学生或工作人员不能按时进出,就给她一把那扇门的钥匙。另外就只有一扇门了,那是通向总护士长在四楼的套间的,她有一个专用楼梯,当然上的是她自己的锁。除此之外,就是防火安全门了,但它们一般都是从里面上锁的。要进这个地方不难。我想很少有学校像这样了。但就我所知,我们这里从来没发生过夜盗的事。顺便说一句,暖房里的一块玻璃掉下来了,好像副主席阿尔德曼&iddot;济里认为杀害法伦的凶手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对于生活中发生的所有麻烦事都能找到相当不错的解释。可是在我看来,那块玻璃似乎是被风吹下来的。当然你会有自己的看法,这毫无疑问。」
他想,她的话太多了,这是受了惊吓或紧张不安最常见的反应。话多的人最能为讯问的人员利用,到明天她就要为自己的多嘴瞧不起自己了。她会变得极不配合,很难从她嘴里再掏出话来。同时她泄漏的信息太多,有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块打碎的玻璃当然得去看看,木窗框也得去查一查,看有没有人进去留下痕迹。但他觉得法伦护士的死不像是入侵者干的。他问:「昨晚有多少人睡在这儿?」
「布鲁姆费特、吉尔瑞和我。布鲁姆费特晚上出去了一段时间。我知道她是被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叫去病房的。柯林斯小姐也在这儿,她是这里的女管家。这里有五个实习护士:达克尔斯、伯特双胞胎、戈达尔和帕多。法伦也睡在这儿,当然,如果法伦有睡的话。顺便说一下,她的床头灯整夜都亮着。夜里2点刚过,伯特双胞胎起来冲了可可茶,她们差一点也给法伦送去一杯。如果她们真的送了,你也许就会更清楚她的死亡时间。可是她们又想,她也许开着灯睡着了,即使看到可可,闻到了它的香味,被人叫醒也会使她不高兴。吃喝是这对双胞胎不变的爱好,但至少她们也长这么大了,知道不是人人都会有同一偏好,特别是法伦,也许她宁可一人待着,或者去睡觉,也不愿意被人打扰,起来喝可可茶。」
「我想见见伯特双胞胎。院子里的情况怎么样?院门夜里是开着的吗?」
「正门有一个门房值班,那里是不上锁的,因为怕会有救护车进出。门房会盯住每一个出入的人。南丁格尔大楼到医院后门比到正门要近得多,但我们通常不去那里,因为那条路灯光很暗,走起来有点吓人。此外,从后门出去便是温切斯特路,那条路离市中心几乎有两英里远。冬夏季,一到黄昏,就由一个门房锁上后门,但是所有的护士长和总护士长都有那里的钥匙。」
「护士们要是回来晚了呢?」
「她们可以走正门沿着主路进来,主路绕医院一圈。有一条路穿过树林,要近得多,我们白天走,它大概只有200码远,但是夜里走那条路的人不多。我敢说哈德逊先生‐‐他是医院的秘书‐‐可以给你看医院和南丁格尔大楼的平面图。顺便说一句,他现在正和副主席一起在图书馆里等着你呢,我们的主席‐‐马库斯&iddot;柯恩先生在以色列。即使如此,这也算得上是一场欢迎会了。就连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也将他的门诊推掉了,来欢迎苏格兰场的人光临南丁格尔大楼。」
达格利什说:「那么,可否劳驾你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去见他们?」这明显是一句打发她走的话。马斯特森警官似乎是想出来打个圆场,突然高声说:「罗尔芙护士长一直是在大力协助我们的呀!」
这个女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嘲弄的语气说:「协助警察?这句话是不是别有用心?不管怎样,我想我不会对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帮助。她们两个我谁都没杀。昨天晚上我到这里新开的一家艺术影院看电影去了。最近正在上映安东尼奥尼的系列电影。这个星期放的是《奇遇》。我直到晚上11点才进大门,然后就直接上去睡觉了,甚至连法伦的面都没见着。」
达格利什问:「你是一个人去看的电影吗?」
罗尔芙护士长犹豫了一秒钟,接着果断地说:「一个人。」
达格利什不胜厌烦地看出了她在撒谎,他接受了她这第一个谎言,心里想,在调查完成之前她不知道还要撒多少个谎,不管是无关痛痒的还是事关重大的。但现在不是讯问罗尔芙护士长的时候。她不会是一个好对付的证人。他的问题她都回答了,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怨恨。他不知道到底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工作叫她讨厌,抑或是任何男人都会让她生气,使她用这种轻蔑的腔调说话。她生气的时候,脸和情绪很相配,令人讨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她的五官显得很坚强,也很聪明,但没有一丝女性的温柔。深陷的眼窝、漆黑的眼珠让这双眼睛很漂亮,可是却长在一对笔直的黑眉毛下面,眉毛又浓又黑,使这张脸有点难看。她的鼻子很大,鼻孔也张得很开,嘴唇的线条很细、很坚决,显得不屈不挠。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女人是绝对学不会与生活妥协的,或许她曾经尝试过,又放弃了。达格利什突然想到,如果以后证实她就是杀人凶手,她的照片最终公之于众,其他女人会起劲地从她那张毫不妥协的面具上寻找堕落的标记,会公开表示她们对此毫不吃惊。尽管有些生气,但他又突然可怜起她来,这是人们对长相难看的人会产生的一种复杂感情。他迅即转身走开,免得她会看见他脸上突然生出的怜悯之情。他知道这会让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他又转过身来正式向她道谢,感谢她提供的帮助时,却发现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