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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页(第1页)

保持着面上的笑容,夏锦注视着叶白的身影,直至那道如同剑般锐利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之中后,他才蓦的弯下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干呕,连脸上僵了的笑容都来不及收拾。好半晌,夏锦方才能叶白残留下的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中直起腰来,这才发觉身上衣衫已尽被冷汗浸湿。且行且珍惜六月廿三,微风,大雨。秦楼月不是一个会苛待自己的人。所以在好好的接收了付家的半壁山河之后,他来到了南淮最好的乐馆,点了一个据说被付家某位继承人扬言包养下的歌姬。歌姬自是绝艳,冰肌玉骨,柔媚天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秦楼月一边听着曲儿,一边轻轻哼唱,直至有下属叩门而入。“什么事?”半阖着眼,秦楼月开口。“是关于付家的……”进来的人一板一眼道。正弹奏的歌姬滑了一个音又急忙补救。秦楼月却仿佛没有听见,只兀自听着进来的人报告。片刻,关于付家的事情一应说了,那进来的人正要离开,却似乎记起了什么,不由再道:“回宫主,方才我们的人巡逻南淮河的时候发现有人从南淮河里上来。”秦楼月轻轻唔了一声:“然后?”“好像……”进来的人略有些踟蹰,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说,“好像,是飞云城的少城主。”秦楼月睁开了眼。……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夜色下的南淮河,较白日里更沉默了许多。秦楼月远远的就望见了那坐在河边的人——因为只有那个人,不论是坐着、睡着,都只让人觉得锋锐如出鞘利剑。秦楼月走得近了,挥退一旁打着伞的护卫,他径自走到了叶白身旁:“少城主。”叶白并没有回答。秦楼月倒是笑了:“虽说已入夏了,但少城主自南淮河中上来……”“和飞云峰底相通。”叶白突然出声。秦楼月一怔,心念几转,就想到了自己同叶白相识的那个谷底。那么,只是单纯的追寻往事,还是在……表明身份?心头凭空有了几分复杂,秦楼月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只微笑道:“飞云山固然离南淮不远,但原来山脚下还有水路和南淮河相通?我倒并不知晓。”“水下有漩涡和隧道。”叶白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出声。秦楼月心头却是一松,已经确定对方只是在追寻往事。沉吟着,他问:“少城主想问什么?”叶白语气淡淡:“十三年前的事,还查不查得到?”“很难。”秦楼月并不虚言,“不过真的要知道,总有办法。”叶白没有再说话。秦楼月也就陪着他沉默。雨丝落在身上,是一阵的冰凉;风一吹,又是另一阵的冰凉。“过去,有那么重要?”叶白开了口,声音和往常一样。一样冷冽得不逊风雨。秦楼月唇角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觉得过去比现在重要的,不过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叶白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我体会不了。”秦楼月其实挺想说‘我明白的’,不过最后,他还是保持了缄默。“他不高兴。”叶白淡淡开口,“我想让他高兴一些。就算他不因我高兴,至少能为其他什么人,或者其他什么事高兴。”秦楼月没有问那个人是谁,因为没有必要。他只是说:“那你呢?”叶白沉默了很久。他开口问:“喜欢一个人,不是让对方高兴么?”秦楼月笑了笑:“喜欢一个人,是让自己高兴。”“……是么。”叶白回了。然后,他站起身。秦楼月就偏头看了对方的侧颜——是和之前有着九分相似的容貌,而这样站着,就仿佛回到了过去。秦楼月有些缅怀。然而仅仅只是缅怀,因为他尽管做错过很多事情,却从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情。包括杀了叶白。叶白在雨中站了许久。然后,他慢慢的摇了头:“我喜欢他。”“我希望他高兴。”如此而已。夜雨纷飞,因付家和天下宫交战而一片混乱的南淮城临近城门的地方,有一个行迹鬼祟的人正手捧泛黄薄册,守着摆书的小摊,对来来往往的行人推销道:“来来来,大哥看看,百年前魔尊的绝世武学,只要参透,上天入地那是等闲,移山倒海也非不可!只卖五十两……”“唉,大哥别走!等等,小娘子你过来看看,百年前魔尊的绝世武学,只卖五十……等等,等等,我是说真的——”“唉,你们别不信啊,这真的是魔尊当年习练的武功,一旦练成,就和那魔尊一样瞳孔有血色,六合八荒无人能敌,只卖五十——”忽的一阵风过,守摊之人只觉手上一轻,睁眼细看,却见摊上稳稳的立了两锭雪花银,而手中的册子,已然不见。终归一死神龙历一六八年七月初三,天下宫再燃战火,付氏勉力相抗,飞云城叛逆多有协助。七月十一,胶着望月峰的飞云城同东海与付氏尽皆伤亡惨重。独闻人寻一人,日杀百人有余。七月十七,付氏与天下宫商讨停战协议。七月廿一,望月峰战事落下帷幕。同年八月初八,闻人君率众返回飞云城。八月廿二,飞云城叛逆萧厉、齐傲反抗,为闻人君秘密留下的探子暗中破坏。同年九月初九,闻人君于万人中亲取萧厉首级,沸扬一时的‘飞云内乱’尘埃落定。三天前,南淮,民家小院。“啪!”的一声,是纸张被狠狠拍在桌上的声音。橙黄的灯火在灯台上摇曳着,照亮了坐于桌旁女子的侧颜——固然绝美,却被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破坏,正是久不见踪影的何采衣。还有一个站在何采衣身旁,紫衣灰发,却是曾与叶白有过一面之缘的拓跋凛。拓跋凛的神色有些刻板:“萧厉完了。”虽然方才那狠狠的一声是何采衣自己发出的,但眼下她面上却并无什么怒色。只站起身恭敬道:“是,师父。”拓跋凛眉梢一动,似乎就要发怒,然而到底还是勉强克制了,只道:“你想杀闻人寻,我替你动手就是了,不需再多费心思!”何采衣依旧恭恭敬敬的回答:“回恩师,弟子不想杀闻人寻。”拓跋凛脸色愈冷:“那你这般劳心劳力,又想做什么?把人逼到无处可走好来找你?!”这话实在有些侮辱人,然而何采衣却依旧八风不动:“回恩师,弟子目前不想杀闻人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对方了。闻人寻要死,但死之前,弟子必要他落魄潦倒身败名裂。”何采衣的回答虽是事实,但另一层也显然旨在让拓跋凛息怒。不过拓跋凛不但不息怒,还只觉一团怒火就这么从胸中冲了出来,左右乱窜!从没学过什么叫忍耐,拓跋凛当即便砸了桌,怒喝道:“你为了一个闻人寻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记得不得我让你练的玉女决是怎么说的!”实木做的桌子在拓跋凛的一砸之下只如豆腐般倾颓碎溅,更有木屑划过站在一旁的何采衣的眉角,带出一溜血珠。然而何采衣却只做不知:“玉女决的总纲可归纳为六个字:‘少喜怒,少思虑’。”虽然何采衣自个对划过眉角的木屑没有感觉,但站在何采衣对面的拓跋凛却怔了一怔,怒气慢慢歇了下来:“很好,思虑过甚呢?”“多喜怒则走火入魔,多思虑则油尽灯枯。”一问一答之间,何采衣神色从来平静。“你既然都知道,”拓跋凛神色冷冽,“那就给我放下!”言罢,拓跋凛便准备离开。何采衣却叫住了对方。“恩师。”何采衣开了口,声音轻轻的,“死有什么好怕?我只是要他不得好死,如此而已。”拓跋凛反过身,气得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弟子,就是为了叫她送死去的?”“弟子没有送死。”何采衣认真回答。拓跋凛冷冷道:“你自然不是送死,你是在求死,连坟墓都先给挖好了。”何采衣默然不语。拓跋凛几乎要拂袖而去了,但他到底是忍了:“接下去呢,你打算怎么做?”眉心稍舒了舒,尽管面上有伤痕,但这个动作做来,何采衣也自有一种光彩:“弟子想,那阳琉的苏和……”拓跋凛却一下子暴怒了:“先是李缺再是苏和,你尽挑这些德行名声好的设计,一个姑娘家的也不怕损了阴德,死后落入十八层地狱翻不了身!”何采衣有些想笑,于是她就勾了唇角:“恩师,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本也没想上得天庭……”“那你的阿寻呢?你将他夸得那么好,就不怕他在天庭里等着你?”拓跋凛语带讥讽。何采衣一下怔了。半晌才笑道:“恩师莫说笑,弟子毁了容貌又沾了血,还……就是阿寻再活转过来也不会要弟子了,谈什么等不等?”拓跋凛骤然变色,竟再不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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