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搬运得很不顺利。叶白紧闭着双目,冷汗早已把内衫一遍一遍的打湿。可他还是没有停止,只继续努力的开拓经脉——他是早知道这具身体是半点不值得期待的,可他却没想过,这具身体竟能让人失望至此!被生生开拓的经脉仿佛在撕裂一般的疼着,叶白虽知道再下去是要伤了身子的,但此时却怎么也不愿意停下来,而只继续引着真气向前。一点,又是一点。叶白额上的汗冒的更急了,眼睑也开始微微颤动,显得极不安稳。蓦的,那一直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真气忽而与气海断开,紧接着便快速消散,使得原本扩充了一半的经脉骤然紧缩,先前就一直绵延着的疼痛更仿佛积累到了顶点一齐炸开,顿时就翻江倒海似的向叶白淹去。紧闭着的眼骤然睁开,叶白骤的咳出一口浓浓的心血!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但叶白深得几乎快聚成一团墨的眼却蓦地射出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光彩。几乎没有犹豫的,叶白竖掌成刀,携着心中的怒火郁气,狠狠向一旁木制矮桌劈去!“咔啪!”狠狠的一声过后,木制的矮桌被肉掌生生劈碎开来,木块木碎随之四溅。而同一时间,叶白也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掌处传来,竟让他忍不住颤抖了那么一下。怒火早已宣泄,郁气也随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渐渐消去,叶白静坐了一会,随即抬眼看向手掌,却见本来白皙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侧面更嵌入了无数木屑,正有滴滴鲜血顺着手腕手掌落下,不一会,便在地上聚成了一个小小血滩。“砰砰砰!——”“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虽到底没敢直接闯进来,但小五已经直扯着嗓子在外头喊了:“寻少爷?寻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寻少爷?——”没有理会外边震天响的敲门声。叶白只是定定的看着地上不断扩大的小血滩,然后自附身以来,尤为清醒的认识——认识到,眼下这个身体,再也不是他之前那个打熬到了极致,筋骨成铁,血肉凝汞的身体了。说不出此时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叶白只这么坐着,眼看着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渗出,一滴一滴的落下。久久得不到回应,外头的小五急得跳脚,终于心一横,推门就闯了进来!叶白抬起了头。而急急跑进来,看见满室狼藉的小五则刷的一下彻底白了脸,仿佛连身子都在摇晃:“寻、寻少爷,您,您的手……”叶白又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小五的嘴唇都哆嗦了,但或许是急到了极致,他的话倒是一下子利索起来:“寻少爷,您就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没有必要伤害自己啊!城主是一向宠您的,您若说出来,城主哪还有什么不允的?”这么说罢,他飞快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寻少爷,您眼下还是先处理伤口,小的这就去叫城主——”这么说着,小五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规劝要说,也已经做好了被叶白怒斥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嗯’。嗯?小五当即就懵了一懵,不由道:“寻少爷?……”没有理会小五又惊又讶的表情,叶白只平静的对对方道:“去拿清水棉布过来,伤药要好的。”小五磕巴了一下。但这本是他最终的目的,所以一回过了神,他便二话不说的从卧室内翻出了最好的伤药,又匆匆跑出外头打了温水拿回干净的棉布,挽起袖子就要给叶白清洗伤口。叶白却伸手拦住了对方。小五有些迷惑:“寻少爷?”“伤药不够好。”叶白言简意亥。小五一怔,当即就以为自己拿错了药,可等他看向叶白手中的瓷瓶时,却发觉自己并没有拿错,下意识就道:“这是城主赐下的最好伤药了……”叶白没有说话。而小五也惊觉出自己语气里的问题,忙道:“那寻少爷可是要小的再去府中医房那里领些好的过来?”“直接抓药材。”叶白平淡开口,“白术三钱,木香一钱,川连二两,还有……”小五张口结舌。夜半私语小五最终还是按着叶白的要求去抓了药。于是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便只留下了叶白一个人。没有呆坐着,叶白将搁在一旁的干净布巾放在温水里浸湿了,便用单手将水拧去,随即开始仔细擦拭右手伤处。伤口似乎真的有些深。叶白只擦拭了这么一回,再清洗布巾时,原本清澈的温水便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原本再要拧布的手停了一下,叶白想了想,索性不再拧布,而只伸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摸索着想找一根银针——这个动作他做的分外娴熟,是以前留下的习惯了。不过刚刚伸出手去,叶白就意识到现在不是以前,这里也早不是他习惯停留的地方了。伸出去摸索的手停了一会,叶白正要收回,却不妨碰到了一根细细的东西。略怔了一下,叶白将手上碰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正是一根细长的银针!有什么奇异的感觉在叶白心中一掠而过。叶白却没有深思下去,而只将受伤的右手翻了过来,捏着银针就要去挑那些嵌入肉里的木刺。但这个时候,卧房的门却突然被推了开来。警觉已经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待叶白发觉有人进入而堪堪抬起头来时,来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只是先进来的却不是被叶白遣去抓药的小五,而是合该呆在主院的闻人君。看见闻人君,再扫一眼跟在对方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小五。叶白对强者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放下银针便要站起来:“叔叔。”望着满室的狼藉,闻人君眉心略皱了皱,但很快便松了开来。止住对方想要站起的动作,他看一眼叶白手上的伤势,道:“怎么回事?”“急了些。”叶白也不避讳,简单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闻人君没有再说话。半跪下身,他执起叶白受伤的手看了看后,便去拿叶白捏着的银针:“我来吧。”叶白微怔,但随即就把手中的银针递给了对方。接过银针,闻人君牵着叶白的手到了油灯旁,便开始挑嵌在叶白手里的木屑。闻人君挑的不算快,但很稳,很仔细,仔细到叶白甚至没能感觉到银针碰触伤口的微微冰冷和疼痛。叶白的视线从伤口处移到了闻人君捏着银针的手上。那双手还是一如之前的漂亮。修长,稳定,有力,是一双真正完美的拿剑的手。而此时,橙红色的灯火漫在那如玉石雕就的手背上,便更为其添上了几分暖意。叶白看得有些入了神,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安慰。是矣,几乎没有多想的,他便突的伸了手,抓住那只就在面前的漂亮的手——便像抓住了他从记事开始便一直抓着的剑,让人分外安心。正专心为叶白挑木刺的闻人君虽为叶白的动作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食指稍稍一颤便收起了银针,避免让锋利的针尖碰到叶白的伤口。随后,闻人君也不挣脱,就让叶白握着自己的手,只温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弄痛你了?”叶白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仔仔细细的摩擦那被自己抓住了的手,而后再将那只手翻过来,看向昨天见到的受了伤的食指。食指光洁平滑,只有一道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叶白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小心的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食指,叶白恋恋不舍而又珍重的放开了对方的手,这才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觉基本看不见木刺之后,便道:“木刺已经挑完了,叔叔。”闻人君检查了一遍伤口,发觉确实如此后,便点了头,对一旁站着的小五道:“去拿纱布和伤药来。”“不要纱布。”小五还没来得及答应,叶白就开了口。闻人君看向叶白。叶白重复一遍:“不要纱布。”闻人君微微隆起眉:“为什么?”“练剑。”叶白言简意亥。仿佛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答案,闻人君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浮动:“练剑?……这倒不急在一时。”叶白没有回话,却显然不是答应闻人君建议的意思。而闻人君见叶白这副模样,倒也没有非要叶白答应的意思。低头沉吟一会,他转头问小五:“方才寻少爷说要的药材有哪些?”见问到了自己,小五急急忙忙的拿出了刚才硬记住、而后找人写了下来的药方。闻人君接过看了看,眉梢轻轻一动,随即吩咐道:“再加上两味,元胡和香附,然后不用交到医房,直接拿给先生,他明白怎么做。”在城主府里,能被闻人君叫先生的只有一个——就是城主府里的大总管,墨大先生。小五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仔细记下了闻人君的话,连连点头便要出去。但闻人君却又把小五给叫住了。朝外看了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闻人君道:“出去了就先让他们传膳,准备两个人的,我也在这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