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不过只是友情的喜欢啦,我可不是拉拉。”他失笑,只得说得更明白:“我是说,你有喜欢的男孩子么?”“有啊。”她不紧不慢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放慢的动作愈发显得她醉态的诱人。她红着脸蛋,伸出手开始数手指头,“一个,两个……还有一个,所有一共有三个。”她说完忽地从吧台上直起身,很认真的回答,“不过爱的只有一个。”有一刹那,他很想问问这三个人到底是谁,虽然明知那个叫清扬的肯定是其中之一。可是,林岫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还有另一个人又会是谁?然而这一些只是瞬间产生的直觉反应,他执起酒杯,轻碰了碰吧台上她的酒杯:“那就为那唯一爱过的人干杯吧。”“你也曾那样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么?”她拿起酒杯,困惑地看他。“称不上爱吧。”只是特别喜欢而已,所以抛弃一惯与人疏远的原则,却对那个小小的孩子有求必应,包容一切他之前觉得难以容忍的东西。这个像恶魔又像天使的小女孩是他青春岁月的一段意外,她毫无预兆地走进他的生活,以一种直接到不容他拒绝的方式,又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那一年暑假他随着父亲来到父亲所在的水文地质大队的新勘考地,母亲因工作留在家里。盛夏很热,父亲工作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在宿舍大院里看书。有天下午雷雨过后,他刚开窗想透口气,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团子似的滚上他家窗口,小身子肥嘟嘟的,爬窗的动作却十分利落,横在窗台时,裙子下的粉红花内裤就这么露了出来。“你……”“借我躲躲,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没见过我。”她左右检查了下环境,最后圆滚滚的爬进他书桌下。“你回去。”她在他书桌下盘着腿,并不觉得空间的狭小,冲他摇了摇头:“我不要。等奶奶吃完晚饭回去了我再回家。”“你要自己不出去,我就通知你家人领你回去。”“那你记得要叫我奶奶过来,别人来了我都不会回去的。”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却是一板一眼。他换种方式:“那有人来找,我就说你躲在这里。”“随你好了。”她不再理他,从裙子兜兜里掏出两颗萄萄,将葡萄核咬得咯嘣响。他拿她没法,自认做不出对一个孩子动粗的事,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虞玮韬永远忘不了那天的一切。后来他无奈之下只能坐回窗口看书,手中的书还剩小半本时,一阵异响惊动了他。他循声看去,就见那个软绵绵的孩子坐在一旁桌子上,费力抱着玻璃凉水瓶,悬悬地往杯子里倒水。“你干什么?”她乍闻他声音,手中的水瓶一滑,“咚”一声掉回桌上。幸好水瓶够厚底够大,才不至于摔碎或滚滑。“哥哥,我口渴。”他想说谁是你哥哥,又忍下,放下书至她跟前倒了杯凉水给她,忽略了她小小皱起的眉头和嘴角的小屑片。她捧起水杯咕噜噜一气喝干,粉粉的舌头顺着唇线舔了一圈,伸手:“还要。”一连喝了两大杯,她才摸着肚子打一个嗝,放下杯子。“你该回去了。”她摇头,抱着肚子弓起身拼命摇头。他以为这是小孩子在耍赖,并没放在心上,她却好像越来越严重,最后索性在桌子上打起滚来。他真是对这种孩子没耐性,也没辙:“罢了罢了,随你吧。”说完就坐回去看书。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很响的一声破裂声,他惊看过去,只见玻璃水瓶碎成几片躺在地上,周边一摊水渍。而桌上的人犹在滚来滚去,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的正往桌子边缘移去。他扔下书冲过去,伸手刚一碰到小女孩,就被她挣脱。幸得他出手迅疾,抱住她下坠的身体,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的碎玻璃上。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想冲她怒吼,想直接将她扔出屋外,却赫然发现她的异常。她双唇紧闭、脸色惨白、眉头紧锁,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好像忍受着剧痛,又倔强的不哼一声。他后来才知道被他理所当然以为是吃了兜里自带零食的她嘴边的小屑片其实是压缩饼干的渣末。他书桌底下放着整整一箱压缩饼干,是父亲单位发下来的干粮,她蹲在他书桌下时不知怎么的看到了,竟然偷偷啃了两块,而他浑然不觉。“别不承认了,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依旧爱并痛着。”她撞一下他酒杯,清碎的碰撞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贼贼地看着他,半醉的缘故,反添一股媚态,“那人是女的吧?”只是个小女孩而已,男与女又有何异,他又不是恋童癖,怎会对一个孩子动心?可是他确实爱并痛着,在短短的一个暑假里,他深深喜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又在母亲连夜赶来与父亲大吵一架,第二天天未亮带着他回家后,决定放弃这一段记忆。他犹记得那天他将小女孩送至村卫生所后,不多时一个女子焦急地奔进来,一叠声叫着“小米,小米”,然后紧紧把还在床上吊点滴的小女孩搂在怀里。父亲听闻消息,很快也赶了过来,了解大概情况后,冲背对着他们的女子道歉。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看到那女子转身时的神情,是惊,更是喜,让父亲禁不住往前迈步握住那女子的手:“书衍,是你!”他那时年少,不明白素来沉稳的父亲为何看到那女子后会有这般失态的反应,更不明白这个反应背后的故事与心境。他只知道原来那小女孩是父亲故人之女,父亲严厉地训了他一顿话后,要求他以后好好照顾她,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他自小独立,素来不爱与陌生人亲近,一开始迫于父亲的命令推脱不得,后来却很快喜欢上这个叫小米的孩子。虽然她比男孩子都野、比男孩子都蛮,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怕,爱缠着他,又会吃又会闹,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她,还越来越喜欢。他没有妹妹,却觉得即使他有妹妹,待她也不过如此了。“忘不了没有什么可耻的。就像我,我不是爱过一个人,我是爱着一个人,哪怕他已经不在了,我还是爱他,他对于我的意义,就是生命的意义,就是相爱一生的意义。”她又撞了下他酒杯,这半杯酒他们已经碰了三次,却谁都还没有喝,“干了这杯吧,然后我跟你说再见,你可以跟祝总监说晚安。”她仰起头一饮而尽,虽没有酒量,却有最爽快的酒品。他跟着喝干,她鼓了鼓掌,身体有些不协调的滑下凳子,歪歪扭扭的扒拉着吧台边走。“还好吧?”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胸膛。安之摇了摇头,伸手想推开挡住她去路的人,“我没事,这点酒喝不醉我,大麦哥哥你就放心地找祝总监去吧。”明明刚刚还温暖起伏的胸膛忽然变得山一样的静与沉,安之连推了几下都没把他推开,反让自己往一侧斜斜摔去。安之周六一大早是被电话吵醒的。她浑浑噩噩地接起电话,就被清逸的一句话给炸得完全清醒了。“你要这么多钱干嘛?”上回才刚将清扬理财附赠的保险金给他,这才多少时间,他居然跑来借钱,还一开口就是七万,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姐姐你救救我吧,你不救我就没人可以救我了。”安之忍着听完他的理由,只觉得眼冒金星:“李清逸,你才刚毕业,学人家做什么生意,这么多钱你说被骗走就被骗走了,你是不是想把你爸妈活活气死啊?”上次车祸肇事方的赔偿金,以及单位的抚恤金,连同清扬理财附赠的保险金他一骨脑的被人卷走不够,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回两老赶着去交一次性农保买断,来跟儿子要钱,于是当儿子的借故推脱了下,来找她求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