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北个子偏小一点,就很自觉地爬了上铺,蔡北记得那时候自己下铺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笑了一下,然后甩给他一条干毛巾。蔡北的家乡在遥远的穷乡僻壤,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省重点高中,这是这天的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了下午,中饭之后蔡北还被领导叫去谈了谈关于下个学期继续带高三的事情。当然这只是提前打个招呼,正式的班级调度要等这个学期结束才会确定。蔡北本意是不想每年都这么折腾的,一届孩子从高一带到高三是有感情的,直接接高三不仅工作强度大,精神也容易疲乏。不过想到明年……明年,自己二十九,钟越三十。蔡北想到这里有点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钟越说晚上要来接自己。蔡北想了想,今天是自己兼晚自习,恐怕这雨不停,大晚上的还真回不去,就顺手回了个好。钟越把车停在校门口的时候,学校正门外的大路已经冷清得很,蔡北快走了两步,就迅速地钻进了车里。钟越把保暖的水杯打开递给蔡北,一边已经把感冒药塞了过来:“先吃药。”蔡北很合作地喝了药,等待钟越把车发动。雨夜的行人不多,钟越也开得尤为谨慎。“钟越。”“哈?”“我想,”蔡北有点犹豫,“我想可能的话,咱家里能不能养条狗。”钟越笑:“怎么,你什么时候喜欢那个了?”“我一直挺喜欢的。”蔡北嘟囔,以前是不想分心,现在却是想留点什么回忆,情感上还在抗拒分离,决定中却已经在默默透露迎接将来的悲哀,“以前总想着等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再养,但是现在发现工作其实根本就不会闲,关键是心态而已。”“关键是心态?”钟越趁着红灯一把捏上了蔡北的鼻子,“是你这个傻瓜自己把工作当做你的理想一样,才会让自己又忙又累吧?”蔡北摇着脑袋躲开:“又动手动脚你!我是说真的啊,今天在领导办公室看到他和家里宠物的合影了,看着好羡慕的。”“你那个爱狗如命的赵主任?”钟越嗤他,“行行行,你想要就养呗,我又不会有意见。”钟越停了一下又说,“不过现在不行,你感冒了,我听人家说感冒的时候最好不要亲近小动物。”“我又不是想现在就养,”蔡北皱了下鼻子,“我就和你通个气,别到时候你又有意见。”“小北。”“嗯?”“你什么时候有假期?我想带你出去玩几天。”“去哪?”蔡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盘算着今天收上来的作文什么时候点评。“去哪儿都好,你说自从你工作之后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出去旅游过了?出城或者留在市里去附近的景点都好,出门逛逛,拍点照片什么的。你都多久没出去过了。”蔡北按着鼻子:“嗯,再说吧。”钟越看一眼蔡北捏捏鼻子的样子,把爱人的疲态全部扫入眼中存进记忆。平常的恋人和夫妻之间有太多时间可以消耗他们亲密的激情和误会的伤疤,可以等到一个“再说吧”,可是他们却不能。随着每一分每一秒的过去,他们可以“再说”的时光也在一分一秒地被消耗。没几天之后,钟越下班回家就抱了个纸箱回来。蔡北那时候还在吭哧吭哧捣鼓出了问题的自然水龙头,钟越一进门就嚷着蔡北的名字,把手中的纸箱往客厅的地板上一放。蔡北狐疑地凑近,却只听到纸箱里传来的闷闷地呜呜声,蔡北心里一动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赶忙去掰开纸箱上端折在一起的纸板。低低的呜呜声变得清晰,蔡北探近了脑袋,正好和同时抬起脑袋的小狗凑到了一起。小狗就小小的一团,在不大的纸箱里就缩在一个角落,此时被蔡北打开了纸箱的上端,也还是没有跳出来的胆子,反而见了光线更往角落里退了点。“王助理丈母娘家的狗一窝生了四个,之前就问过我想不想要,”钟越把外套一脱,就伸手卡住小狗两边前爪,把小狗从纸箱里拎了出来,“你不是想养吗,现在你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正好这小狗也断了奶,我就抱回来了。”蔡北很快地把小狗接到自己手中,原先在钟越手里大概勒得难受,小狗到了蔡北手上就安分了许多,等到蔡北把手臂缩回胸前,小狗非常自觉地循着蹲在蔡北手掌上姿势依上了蔡北的胸膛。“呦,这小东西黏你啊。”钟越瞧着兴致盎然。“是你把它弄难受了。”蔡北无语,顺毛抚了两把,小狗蹲的更惬意了,“而且它刚被你抱回来,应该还很不适应吧。”钟越听着嘿嘿笑:“你还真适合带孩子。”“哪儿跟哪儿。”蔡北在家里转了一圈,摸了一个小盘子出来倒了点水,小狗刚被放在地上就凑到盘子边上吧嗒吧嗒地舔着水盘,滋滋有味的样子,乖得有点可怜。蔡北在一边看得照顾欲膨胀:“一会儿去超市吧,什么都没买你就把狗领回来了。”钟越摸摸鼻子,一番讨好反而沦落了一顿数落。从超市回来的时候蔡北照旧在小区外头下了车。走到悠闲人生门口的时候,一个男人猛地转身让措手不及的蔡北差点摔了跟头,还好男人的反应速度极快,迅速地拽住了蔡北的胳膊,力道到位地一拧,就稳住了两人的身形。“不好意思。”撞了人的男人低沉地道了句歉,很快地就走掉了。蔡北还有点惊魂未定,推开门进音像店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怪人。”“今天怎么有空?”常芹正在翻找着什么,看到蔡北就露出了微笑。蔡北的习惯,一般是周末才会过来。但是今天却是周三晚上。“顺路嘛。”蔡北走到常芹身边去,“在找什么?”“没什么。”常芹停下手来,叹了口气,“就是没事找点事而已。”“你是那种悠闲不下来的人吗。”蔡北想起刚在门口撞到人了,“常芹,今天也快关门了吧?你这里出去的拐角路灯挺暗的,刚我过来的时候还撞到人,你晚上回去还是注意一点儿。话说还好那人反应快,要不我们两肯定都得摔上一跤不可……”“那人……是不是很高,脸上表情还很冷?”常芹没等蔡北说完就打断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高……好像是挺高的,没注意到脸。你认识?”常芹摇了摇头:“……不,不认识。”小狗来家里两周了,蔡北有时候会觉得淡淡的愧疚,尤其是每天下班回家饿得嗷嗷叫的小狗露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他的时候。钟越虽然职位是越混越好看,工作时间也是越来越飘忽不定了,蔡北却是雷打不动的早出晚归。虽然很多晚上并不是轮到蔡北监晚辅导,但是毕竟高三孩子的升学压力在,蔡北也轻松不起来,反而喜欢多在学校待着。小狗到了蔡北这儿其实算是遭了罪,成天没个人理它,出门之前准备好吃喝拉撒,小狗就这么寂寞地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整天,直到主人回家。而蔡北不在的时候,钟越也是不着家的。小狗于是寂寞得更加纯粹。蔡北把放了狗狗夜宵的盆子往前递,小狗凑着蔡北的手指闻了闻,就兢兢业业地趴在食盆里啃了起来,蔡北抚了把小狗弓起来的背,空旷的三室一厅,小狗都会觉得孤单,何况人呢?钟越大概又是应酬了,蔡北轻轻地叹气,以后真的没有那个人的生活,连等待都不需要了,每个夜晚,你都不用期待有一个人会在你的想念中降临,每个日出,都没有一个人会在你身边触手可及的笃定。多惨啊……“这么晚了还给它吃的。”身后有开门声响起,很快是迅速的脚步声,快步地到了蔡北身后,紧跟而来的是紧致而带着冷意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