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桥面临这数十口人命的大事,一时踌躇难决。俞莲舟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殷梨亭最怕二哥,知道大哥是好好先生,容易说话,二哥却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生怕他跟五嫂为难,一直在提心吊胆,却不知俞莲舟早已知道此事,也早已原宥了殷素素。他见二哥点头,心中大喜,忙道:“是啊,旁人问起来,五哥只须说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你又不是撒谎,本来不是你杀的啊。”宋远桥横了他一眼,道:“一味抵赖,五弟心中何安?咱们身负侠名,心中何安?”殷梨亭急道:“那怎生是好?”
宋远桥道:“依我之见,待师父寿诞过后,咱们先去找回五弟的孩儿,然后是黄鹤楼头英雄大会,交代了金毛狮王谢逊这回事后,咱们师兄弟六人,再加上五弟妹,七人同下江南。三年之内,咱们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举。”张松溪鼓掌叫道:“对,对!龙门镖局枉死了七十来人,咱们各作十件善举,如能救得一二百个无辜遭难者的性命,那么勉强也可抵过了。”俞莲舟也道:“大哥想得再妥当也没有了,师父也必允可。否则便是要五弟妹给那七十余个死者抵命,也不过多死一人,于事何补?”
张翠山一直为了此事烦恼,听大哥如此安排,心下大喜,道:“我跟她说去。”将宋远桥的话去跟妻子说了,又说众兄弟一等祝了师父的大寿,便同下山去寻访无忌。
殷素素本来无甚大病,只因思念无忌成疾,这时听了丈夫的话,心想凭着武当六侠的本事,总能将无忌找回来,心头登时便宽了。
张翠山跟着又去见俞岱岩。师兄弟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十百岁寿宴摧肝肠
过了数日,已是四月初八。张三丰心想明日是自己的百岁大寿,徒儿们必有一番热闹。虽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未免美中不足,但一生能享百岁遐齡,也算难得,同时闭关参究的一门“太极功”也已深明精奥,从此武当一派定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当不输于天竺达摩东传的少林派武功。这天清晨,他便开关出来。
一声清啸,衣袖略振,两扇板门便呀的一声开了。张三丰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旁人,竟是十年来思念不已的张翠山。
他一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张翠山已扑在他怀里,声音呜咽,连叫:“师父!”心情激荡下竟忘了跪拜。宋远桥等五人齐声欢叫:“师父大喜,五弟回来了!”
张三丰活了一百岁,修炼了八十几年,胸怀空明,早已不萦万物,但和这七个弟子情若父子,陡然间见到张翠山,忍不住紧紧搂着他,欢喜得流下泪来。
众兄弟服侍师父梳洗漱沐,换过衣巾。张翠山不敢便禀告烦恼之事,只说些冰火岛的奇情异物。张三丰听他说已经娶妻,更是欢喜,道:“你媳妇呢?快叫她来见我。”’
张翠山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弟子大胆,娶妻之时,没能禀明你老人家。”张三丰捋须笑道:“你在冰火岛上十年不能回来,难道便等上十年,待禀明了我再娶么?笑话,笑话!快起来,不用告罪,张三丰哪有这等迂腐不通的弟子?”张翠山长跪不起,道:“可是弟子的媳妇来历不正。她……她是天鹰教殷教主的女儿。”
张三丰仍捋须一笑,说道:“那有什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张翠山大喜,想不到自己担了十年的心事,师父只轻轻两句话便揭了过去,满脸笑容,站起身来,忙去伴同殷素素来拜见师父。张三丰见到殷素素后很是欢喜,慰勉了几句。殷素素请了安,告退回房。
张三丰对张翠山道:“你那岳父教主我跟他神交已久,很佩服他武功了得,是个慷慨磊落的奇男子,他虽性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卑鄙小人,咱们很可交交这个朋友。”宋远桥等均想:“师父对五弟果然厚爱,爱屋及乌。连他岳父这等大魔头,居然也肯下交。”正说到此处,一名道童进来报道:“天鹰教殷教主派人送礼来给张五师叔!”
张三丰笑道:“岳父送贽礼来啦,翠山,你去迎接宾客吧!”张翠山应道:“是!”
殷梨亭道:“我跟五哥一起去。”张松溪笑道:“又不是金鞭纪老英雄送礼来,要你忙什么?”殷梨亭脸上一红,还是跟了张翠山出去。
只见大厅上站着两个中年汉子,罗帽直身,穿的是家人服色,见到张翠山出来,一齐走上儿步,跪拜下去,说道:“姑爷安好,小人殷无福、殷无禄叩见。还有个兄弟殷无寿,要小人等一并向姑爷请安。”张翠山还了一揖,说道:“管家请起。”心想:“这两个家人的名字好生奇怪,凡是仆役家人,取的名字总是‘平安、吉庆、福禄寿喜’之类,怎地他二人却叫作‘无福、无禄’,而且还有个‘无寿’?”但见那殷无福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至左边嘴角方止。那殷无禄却是满脸麻皮。两人相貌都甚丑陋,都是四五十岁年纪。
张翠山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好。我待得稍作屏挡,便要和你家小姐同来拜见尊亲,不料岳父母反先存问,却如何敢当?两位远来辛苦,请坐了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