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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堂堂楼兰第一勇士，被自己逼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迦兰用袖子掩了脸，窃窃地轻笑。转过眸子，看到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侍立在殿边的白灵正冲自己微笑，眼中都是嘲弄好玩之意，仿佛正在无声地笑话她：“我的公主殿下啊，你真是过于邪恶了。”她也不觉回一个好笑又好玩的表情，唉，佛陀为证，真的不是她不厚道，实在是欺负老实人的感觉太好了。这念头一转而过，她却又轻轻抬眸去看那角落中，几乎无人注意的摩罗诃。摩罗诃正低着头，带三分宠溺，三分无奈，三分好笑，还有一分的幸灾乐祸，看着正一杯一杯猛往嘴里倒酒的摩耶娜。他没有抬头，永远都不会知道，隔着无限暄哗，无限热闹，有一个女子安静的眼神在追随着他。而正怒气冲冲喝着酒死死瞪着和迦兰坐在一起的摩罗尼，瞪得他冷汗流个不停的摩耶娜也同样不知道，摩罗诃清冷的眼，和陈聿修温文的眸，一直都系在她的身上。看看差不多了，摩罗诃伸手抢过摩耶娜的杯子，似笑非笑地问：“十年不见，你的酒量见长啊。”摩耶娜抬头看兄长带点笑意的脸，忽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小声地说：“摩罗尼是大坏蛋，一点也不可靠，还是摩罗诃最好。”摩罗诃微笑，安抚般轻拍她的肩，什么也不说。摩罗尼远远望见这情形，只得苦笑，而陈聿修默默在无人看得到的案底握拳，试图以深呼吸努力压下此刻心中莫名的悲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必须坐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和一些不认识也不在乎的人说些全无意义的话，却不能在他心爱女子悲伤时，拥她入怀。座中迦柯力见迦兰对摩罗尼如此亲切，心中大悦，又向龟兹王翥题赞了迦兰的舞姿几句。翥题笑道：“迦兰舞跳得好，也因为她从小就非常好学，龟兹乐舞虽然很有名，但她却不自满，还悉心学习各国的舞蹈，迦兰的老师中，还有一个是楼兰人呢？”说着他提高声音喊“安莎曼，过来拜见你的旧主。”随着呼唤，一个坐在殿角奏乐，轻纱蒙面的女子慢慢站起来，徐徐行到殿前，跪下施礼：“拜见陛下。”龟兹国的风俗，若无高贵的地位，普通男女都要剪发，而普通女子都要戴面纱，所以这女子虽蒙面纱见君，倒也没有人觉得她失礼。迦柯力问道：“你是……”毕恭毕敬伏在地上，声音低沉“奴婢从先王时代就是宫中的舞姬。因为一心最爱舞乐，想要能参摩各国舞技以提升舞蹈技巧而离开楼兰，游历诸国。后为研究龟兹乐舞而长留龟兹。迦兰公主偶尔见到我的舞蹈，便把我召入宫中，教导舞技。”楼兰歌舞虽不如龟兹乐舞，却也名扬西域，历代皇宫中都有很多技艺精湛的舞姬，这些人迦柯力不可能全认识也，也懒得就此多费心，只随口勉励了几句，就让她退回原处，继续奏乐。席上依旧一派热闹，迦兰一直在摩罗尼身旁，为他酬酒，为他布菜，为他切肉，为他展颜。无比细心又无比温柔。只可惜最难消受美人恩，摩罗尼简直是如坐针毡，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摩耶娜在没有人看得到的阴暗处仰望着光明灿亮的正殿上方，那英雄美人相依而坐的身影。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没道理，心依然痛得厉害。人生总是要如此的吧，不止是摩罗尼，就算是摩罗诃，也会娶一位温柔美丽的公主，陈聿修身边也会有大家闺秀的妻子。那些少年无忌，那些纵情快意，那些美好的岁月，终究要如水一样，流逝而去吧。摩罗诃静静看着摩耶娜眼中的生气一点一点黯淡下来，终于微微挑眉，轻声问：“这里很无聊，你愿不愿陪我这个被冷落的家伙，出去走一走？”摩耶娜抬起头，努力展开一个微笑：“好啊，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不出摩罗诃的预料，在所有人忙着向神僧表示敬意，向汉使表示亲近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悄悄地离去。但，只是几乎。陈聿修举起杯，向四周诸王敬酒，火辣辣的酒入喉时，才溢出一丝不知是悲凉还是无奈的笑容。迦兰执壶的手微微一颤抖，酒水溢出金杯，在她身边的摩罗尼却没有发觉。他只是在座中遥望，脸上神色，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愿意把未来的王位让给摩罗诃，也不要世人这样轻视冷落他的弟弟。但是，他心中又分明清楚地明白，无论如何，大汉不会允许亲匈奴的摩罗诃登上王位。无论如何，他与自己最珍惜的兄弟，以后也仍会因为立场，和王位不断敌对，现在，他唯一能希望的，仅仅只是，摩耶娜，能给孤寂的摩罗诃一点点，他所不会拒绝的温柔和快乐。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在奏乐席中，刚刚见过驾的安莎曼在面纱后的眼睛里闪着无比诡异的光芒，一直紧紧追随着出殿而去的两个无限美好的身影。满殿的大人物，谁也不曾看到，这小人物那倏然而现，让人心惊胆寒的目光。夜色中的龟兹王宫远不似往日宁静。各处殿阁亭台都满溢烛光。龟兹还从来没有同时接待过这么多的贵客，诸王都被安排在皇宫居住。当然，每位君主只能带最贴身的侍卫住进来，随行的护卫是不能带的。西域初有三十六国，自武帝之后，汉军屡与匈奴征战，诸国皆卷入其中，至今三十六国经过多次的分割合并，已有五十余国。其中国大者，也不过二三万人，国小者，不过一二千人，说是一个国家，倒不如说是逐水草而居的小部落罢了。龟兹和楼兰都是西域有数的大国，繁荣富饶，非普通小国可比。而这次龟兹以法会为由邀请诸王，来做客的君王身后国家的实力都不算太小。龟兹王自然不敢怠慢，把皇宫各处最繁华的宫殿，分给诸王居住。按理说楼兰一行人应当住在一起，但分派住处的官员却以分给他们的殿宇房间不够为理由，把摩罗诃又分得老远。迦柯力和摩罗尼为了大局也不好说什么，摩耶娜却在得知摩罗尼不和他们住在一处后，二话不说，就从专为他们准备的最奢华最舒适的殿阁中冲了出去。她自在花园中到处乱走，眼见到处都是通道，到处都是守卫，正踌躇之时，见前方来了个面蒙轻纱的女子，想也不想，上前一把抓住：“你知不知道楼兰国二王子住在哪里？”那女子怔了一怔，身子竟剧烈得颤抖起来，颤声道：“公主……”摩耶娜见她害怕成这样，忙道：“别害怕，别害怕，我是楼兰公主，我只想找人带我去楼兰国二王子的住处。”那女子左右望望四方守卫，颤了一颤才道：“是，我带公主去。”摩耶娜听她声音有些熟，迟疑一下才道：“你是那个在殿上被父王夸奖过的楼兰女子。”安沙曼点点头，一语不发，在前方领路。摩耶娜跟着她且行且走，看她在前面不停得颤抖，忍不住叹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啊呀呀，难道一向很聪明很可爱很漂亮的我，刚才的样子太过凶狠了，把她吓得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穿过了一道道宫墙，走过了一条条小径，眼看着守卫渐渐稀少，直至于无，眼看着繁华漂亮的殿宇，渐渐简朴平实，渐渐望得到整个王宫的外墙和靠墙而建的几间差点被树木和花草完全掩住的普通平房。摩耶娜大怒：“我哥哥就被你们扔到这种侍卫下人住的地方？”“公主请息怒。”轻柔温婉的声音之后，一双缀满环镯的手轻轻拂开一片繁花，金玉相撞的清脆声中，迦兰在白灵的陪伴下徐徐自后方鲜花树木织成的清凉小径中徐徐而来“这处虽比不得前方的殿宇华贵，却也自在清净，即无守卫扰人，也无闲人出入。听说二王子爱静，这地方应该比那奢华富丽往来不绝的殿宇更合他心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