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个眉来眼去,七爷在一边酸倒了牙。他心里还是很难过,觉得留下吃这顿饭是个错误,看着他们这股恩爱劲儿,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他的心该收回来了,老十二说得没错,这是弟媳妇儿,他再混蛋也不能肖想,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哄他那蒙古福晋去吧!一时吃罢了饭,各忙各的去了。定宜这儿筹备好了大小八件,看天光到了师父下职的时候,这就上轿奔同福夹道。下车有关兆京相扶,说:&ldo;福晋您少待,奴才进去给清清场子。大杂院儿人忒多了,什么泥猪癞狗的都上来搭讪,没的惊了您。&rdo;定宜瞧他这样真不习惯,当初进王府求见王爷,看见这位总管,真大气儿不敢喘。现如今倒好,一口一个奴才,她有点生受不起,便笑着推诿:&ldo;谙达别这么叫我,八字还没一撇呢,让人听了笑话。我自己进去,没事儿的。我在这院子住了五六年呢,里头街坊都相熟,不能因为攀了高枝儿就眼里没人了,要不让人背后怎么议我?&rdo;关兆京没法子,弓着腰把人送进了门。雪天儿,天暗得早,这时候已经蒙蒙的了,各家饭菜都上桌了,擎等着开饭了。大院儿也是四合的,东南西北都有住家儿,门上垂厚帘子,外头来人看不真周。定宜原想着不声不响进屋的,走了半截道儿,对门三青子媳妇儿打帘出来,抬眼一看,一位富贵打扮的姑娘,穿鹅黄裙子,披狐皮斗篷。边上一个太监呵腰撑着伞,看样子是大人物。他们这院儿,就上回奚大奶奶出丧来过几位大员,平常都是底层的百姓,家家连个有钱亲戚都没有,这会儿来位漂亮姐儿,瞧这通身的气派,上好的缎子和头面首饰,该不是找门儿走错地方了吧!三青子媳妇儿努力眯上眼,侧着身子往前两步,问:&ldo;这位小姐,东屋里住的是一对师徒,您找乌长庚乌大爷?&rdo;她没认出她来,也是的,平常当值有号服,下了职一件一裹圆的袍子满世界溜达,从来不讲究穿戴。现在呢,做了姑娘,身上没差事,闲暇时候多了,难免精雕细琢,这一打扮就叫人分辨不出了。她挺尴尬的,没打算弄得人尽皆知,想蒙事儿,结果三青子媳妇儿越走越近,两眼盯着她直发呆。半晌倒过气来,嗬地一声拔起了嗓门儿:&ldo;这不是小树吗?是不是小树?&rdo;边说边围着她转圈儿,&ldo;这怎么……一下变成女的了?欸,不对劲儿呀!&rdo;听见她吆喝,门里的乌长庚打帘出来,一看见定宜高兴坏了,颤声说:&ldo;咱们姑奶奶回来了!快,快进屋。&rdo;又忙着对关兆京打千儿行礼,&ldo;大总管来了,有失远迎呐,您里头请。&rdo;关兆京却推辞,笑道:&ldo;您爷俩有体己话说,我一个外人在场不方便,就不在这儿碍眼了。我在外头檐下等着,回头我们福晋出来,请乌师傅支应一声儿,这儿先谢谢您了。&rdo;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颇有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以前不拿正眼看人的王府总管,现在话里话外都透着软和,乌长庚看他佝偻着背退到大门外头,这才醒过神儿来。就灯打量定宜,看她身条儿拔高了,气色也好,心里很觉安慰。相互搀扶着进了屋,定宜叫声师父,眼圈儿绣红,哽咽着说:&ldo;我一走一年多,到今天才回北京来。我在外头太惦记师父了,您身子骨看着挺好,我也放心了。我给您磕头,补补我这一年来没尽的孝道。&rdo;说着跪下磕了三个头。乌长庚忙拉她,&ldo;我挺好,意思到了就成,别行这么大的礼。&rdo;这时候夏至从里间出来,看见她就嚎开了,说:&ldo;小树啊,你光惦记师父了,就没惦记师哥?我上门头沟瞧我爹妈,回来你就不见了。咱们好歹是同门呐,你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瞧瞧现在,大变活人,我的师弟变成女的了,我心里……太难受了。&rdo;他难受一方面是在哀悼丢失的哥们儿,另一方面觉得自己和青梅竹马失之交臂,命数对他来说简直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定宜看惯了他咋咋呼呼的样子,笑着安抚他几句,夏至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略宽怀就乐颠颠张罗碗筷去了。他们师徒三个忙叙旧,院子里可热闹开了。三青子媳妇儿好【hào】宣扬,压着喉咙却以人人听得见的嗓门儿在那儿指手画脚,&ldo;你们不知道,小树啊,原来是个姑娘,现如今衣锦还乡啦!刚才进来个太监,看着像哪个王府的大总管呐,狗摇尾巴管她叫福晋。哟,可了不得,这是升发啦,当上福晋了!想当初自己捞袖子炒菜呢,这会儿做福晋了……&rdo;说到后面说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来,又说,&ldo;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瞧上她了,不过她打扮起来真好看。我那时候就说这孩子男生女相,没想到她就是个女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