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怏怏转过身,蹭着步子回头看他,&ldo;我小屋子住惯了,逢着宽绰地儿的就觉得四面不着边,心里发虚。&rdo;这口吻神情,瞧了叫人动容。他说:&ldo;夜深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好。你进去,我远远看你安置,这样就不怕了。&rdo;她踌躇着问:&ldo;你不进来么?&rdo;他抿嘴笑了笑,&ldo;我不能到炕沿,到了怕走不了。&rdo;她脸上一片嫣红,嘟囔着抱怨:&ldo;好好的,也学人油嘴滑舌!&rdo;弘策无奈发笑,大男人家,哪个是泥塑木雕呢。有些话不能和她说,说了她也不一定明白,便顺着应承了句,&ldo;外头我知道留神,你跟前又不是官场往来,随意些也是人之常情。&rdo;她听出来了,没把她当外人。她含笑一低头,穿着他的衣裳,霸占他的卧房,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步子走得分外缠绵,正殿里宫灯把人影拉得很长。她往前挪步,原当越距越远的,可偷眼一顾,他的身影仍在身旁。不是远远看着的么?她霎着眼睛瞧他,他已经迈进门槛了,似乎突然意识到,再退出去也晚了,遮掩着咳嗽一声,东张西望,&ldo;天儿冷,窗户不知道关严没有……你上炕,别冻着了,我……给你掖掖被子。&rdo;作者有话要说:1哈哈珠子:满语,意思是幼仆。☆、这话多少有点露怯,两个人对眼瞧着,都觉得难为情。定宜是大方人儿,扭扭捏捏怕他尴尬,装着没察觉呀,笑道:&ldo;用不着掖啦,我睡相好着呢。我嬷儿说我睡着了不爱翻身,睡下去什么样儿,醒了还什么样儿……时候不早了,看耽搁你一宿,累不累啊?&rdo;&ldo;我是爷们儿家,没那么娇气。&rdo;他笑了笑,到底探过来牵了她的手,&ldo;你瞧咱们定下了,我就愿意不错眼珠看着你。我活了二十四年,头回觉得有个人能这么亲近,这会儿心里热腾腾的,躺下了也睡不着。我记得离京前你给我看手相,说三年之内红鸾心动,没想到说得真准。&rdo;定宜捂住了脸,吃吃笑道:&ldo;那都是瞎编的,你居然还信!少瞧些,瞧多了不新鲜,将来一见我影子就犯恶心,何必呢。&rdo;她嘴里调侃着,问问自己的心,其实都一样。她命途不好,死了爹妈死哥哥,虽说学徒六年里受师父照顾,然而藏着掖着不敢袒露心声,说到底还是孤独的。现在捡了漏,天上掉下个好人儿给她,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他爱瞧,她就挽起头发让他瞧个够,就是不知道这份情致可以维持多久,年后他还能不能提起现在这股劲儿来。她拉他进屋,轻声说:&ldo;这会儿年轻,再过两年生了褶子就别细看了,单记着好看的时候吧。&rdo;一缕头发落在眉梢,他替她绕到耳后,笑道:&ldo;生褶子早得很呢,我给你看了面相,少说还有二十年的花容月貌,六十年的风光富贵。&rdo;她嗤地一笑,&ldo;再有二十年都快四十了,四十还漂亮可成老妖精了。我是担心,老觉得自己命不好。当初那些亲戚都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爹娘挤兑走了哥哥,全家光剩我一人儿,谁家收留我谁家就倒霉。所以尽往外轰啊,连门槛都不让我进。我有时候也想,没准儿他们说得在理,我确实带着煞,和谁亲近就对谁不利。如今你这么瞧得起我,我既高兴又担心呐,万一祸害了你,虽非我所愿,你受委屈,我得自责一辈子。&rdo;她絮絮叨叨说,过去受的那些冷遇让他揪心。他扶她上炕前的脚踏,掫了被子让她进被窝,一面道:&ldo;别瞎胡说,一家子全死了是劫数,光你一个人活着就说明你福大命大,怎么和扫把星沾上边了?他们不愿意收留你,因为那时候温家产业都变卖了,你光杆儿一个人,石头榨不出油来。换了家道兴隆的时候试试,带上房契地契上门,他们还不夹道欢迎你?这世上势利眼多了,别说隔一辈儿,就是嫡亲的姊妹,投奔过去都不见得给好脸。大不了送你几两银子,请您回宫降吉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本来就是这样。&rdo;她卧在枕上,看他边说边拉了杌子坐在炕前,脸上融融的笑便有些隐藏不住。掖被子掖得坐下了,认识他好几个月,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爱说一套做一套?醇亲王是有血有ròu的人,不是高挂的画像,也不是肃穆的功德碑。二十四岁正是青春灵动的年纪,原就应该是这样的。